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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米泡 文/阿林子
寒假到，预示着新年也快到了，乡下孩子最喜欢听的声音莫过于炸米泡的声音了。孩子们围在米泡机周围，只待“嘭”的一声闷响，雪白的米泡在一阵白气中冲进长长的布袋，孩子们兴奋地挤上前，从布袋口抓起还热乎乎的米泡就往嘴里送。一般情况下，炸米泡的师傅和农妇们是不会怪罪这些馋嘴的孩子们的，因布袋口离炸米泡的火炉较近，他们只会笑着提醒一句：“别烫着。”这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冬腊月乡村里常见的情景。
炸米泡的通常是中老年男子，他戴着草帽，穿着褪色的深蓝色或者藏青色中山装，挑着炸米泡的工具走村串巷。他肩上一头挑的是像炸弹一样黑乎乎的椭圆形铁锅，外加铁皮炉子；另一头挑的是风箱和特制的长长的布袋。他走到村子里，寻找一处稍空旷而且避风的位置，把炸米泡的行头往下一搁，根本用不着吆喝，早有眼尖的孩子看到炸米泡的来了，对炸米泡的师傅说：“我回去叫我姆妈来炸米泡。”孩子一边欢天喜地往家里跑，一边帮忙吆喝开了：“炸米泡的来了，姆妈，我要炸米泡！”正在悠闲觅食的公鸡母鸡被孩子冲得魂不守舍，不知出了啥事，赶紧躲到一旁。只需要第一锅米泡出锅，伴着“嘭”的一声闷响，村里的孩子们拉着母亲的衣角从不同的平房里走出来，自觉的排好队，一边说着笑着，一边等待自家的米泡出锅。
每次炸米泡的师傅一到阿林子的村子里，阿林子就忙着跑到村子北边的山杉林里拾些干柴，总怕自己家的木柴不够用。炸米泡的师傅是不负责提供木柴的，炸米泡用的米和木柴都需要想炸米泡的人自己提供。炸米泡的师傅通常只准备了糖精，在米里加点糖精，炸出的米泡是甜的。如果不要炸米泡的师傅提供糖精，炸一锅米泡需要一角五分钱；如果要师傅提供糖精的话，炸一锅米泡需要两角钱。
围观炸米泡是孩子们寒假里一件快乐的事情。炸米泡的男人把大米装进立起来的椭圆型可以密闭的铁锅里，左右手各持一个尺把长的小铁棍，将锅盖拧紧，放下密闭好的铁锅，加上木柴，左手转动炉子上的铁锅，右手拉风箱。两只手同时动作，但力度和方向却不同，转动的速度也不同，铁锅转得慢，风箱转得快，看起来不那么顺手的事，炸米泡的男子做起来却游刃有余，悠然自得。等到炸米泡的男子把铁锅来回慢慢转动几下，腾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柴火灰，孩子们马上心领神会地跑远一点，胆小的立即捂住耳朵，看炸米泡的男子从炉子上提起那烧得通红的椭圆形铁锅，将铁锅口对着事先准备好的放在炉子左边的长布袋，拿起尺来长的小铁撬杆，脚一踩，手一掰，“嘭”的一声，米泡的清香就在空气中流转开来。炸米泡的男人提着布袋前竹编圆筒状的筐口用力一抖，米泡就全到长布袋口了，解开布袋口，把米泡装进农妇们准备好的器物里，动作一气呵成，娴熟流畅。不管是哪一家炸的米泡，孩子们都可以抓上一把放进嘴里，大人们是不会责备孩子们的，热情善良的农妇们还会把刚出锅的米泡分给围在一旁的孩子们，装进孩子们的口袋，有些孩子没有口袋，就主动撩起衣服下摆，示意婶婶娘娘们把米泡装在衣服里，更有孩子干脆脱下棉袄外面的扪褂，让婶婶娘娘们把米泡倒进去，这个时候，旁边的女人们就大笑，孩子被笑得不知所措。孩子的母亲也笑着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说：“不用了不用了，马上就到我们家了，我们家马上就有了。”婶婶们笑着，还是塞了一把米泡给孩子，剩下米泡通常放在有一层塑料薄膜可以防潮的蛇皮袋里，让自家的孩子提回家，孩子把米泡提在手里，欢天喜地，像现如今中了五百万的人们那样兴高采烈。
炸米泡的时候，有时会遇到一两个调皮的孩子，趁炸米泡的人不注意，偷偷解开长布袋前的结，“嘭”的一声，米泡越过长长的布袋，天女散花般，飞了一地。大人们吃了一惊，孩子们得意地笑，大人们问是哪个孩子干的，孩子们自然不会出卖同伴，村妇和炸米泡的师傅笑着说句“个揍瞎的”“个鬼戳的”，自认倒霉，村妇重新拿米，炸米泡的师傅也少收一锅炸米泡的钱，重新再炸一锅。有了这样的教训，有经验的师傅会在米泡出锅前先检查一下长布袋前的结打好了没有。
炸米泡的师傅忙完活，挑起行头一走，麻利的主妇马上拿来准备好的扫帚和铁铲，把散落在地上的米泡和着灰一起扫起来，拿回家喂鸡。一般是炸米泡的地点离谁家近就由谁家打扫。
炸米泡通常是用晚稻米，炸出的米泡又白又圆；也有用早稻米炸的，炸出的米泡没那么白；更好的是用糯米炸的米泡，香脆；最好的是用玉米炸。生活在江南乡村的孩子很少见到玉米，至少，阿林子小时候是很难见到玉米的，村子里没有种玉米的，玉米是稀罕物，要是哪家用玉米炸米泡，其他的孩子只能羡慕嫉妒外加流口水。
那个时代，米泡是孩子们难得的可口零食，放学回家，拿个搪瓷缸子或者老葫芦做的瓢从坛子里舀出满满一缸或一瓢米泡，用手抓着吃，那份快乐和满足是现在的孩子们想象不出来的。
有一回，阿林子和隔壁的彩芹都拿着米泡边走边吃，村子里七十多岁的二爹跟在我们身后捡起阿林子和彩芹掉在地上的米泡往嘴里送，边送边说：“这孩子，浪费了。”阿林子从搪瓷缸子里抓起一把米泡递给二爹，二爹摆头不要，依然捡起地上散落的米泡。亲手种出粮食的老农，对粮食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节俭惯了，看不得浪费。只是，孩子们不懂得。苦过累过冻过饿过的人才能懂得衣食无忧的日子是多么幸福。
如果炸的米泡不多，母亲是不许孩子们敞开肚皮吃的，要留着待客或者过年做米泡糕。家里来了客人，把米泡放进开水里，加上一点白糖做成米泡茶，是待客的上品。
还有些人家拿不出炸米泡的钱，孩子们吵着闹着一会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小伙伴吃米泡，实在馋不过，伸手要一把，有的小伙伴给了，有的不给还要奚落对方，说：“哪个叫你姆妈不炸的？”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古老的米泡机已经淡出历史的舞台，乡村和城市都难觅米泡机的身影，偶尔见到，视为稀罕物。记得一位网友在网上发了一张米泡机铁锅的图片，让“90后”网友们猜，有的说是抽水机，有的说是消防机；“00后”的网友居然说是炸弹。现如今，生活在乡村的孩子能见到米泡机的已经屈指可数，更何况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呢？
前不久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美国专家穿防爆服解密中国爆米花机”。这种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国司空见惯的爆米花机引起了美国人的好奇，登上了美国Discovery探索频道的著名节目《流言终结者》。节目中一个箱子被打开，一位主持人惊叹地说：“真不敢相信，我听说过这东西，但从没想过他竟真的存在。”而箱子中装的正是来自中国的大炮手摇爆米花机。他们架起防弹玻璃，穿上防爆衣，还翻译了中文版的使用说明书。在加热将近十分钟后，一位主持人穿着防爆服小心翼翼地“引爆了”这颗“炮弹”。 而“炮弹”的威力也让人震惊，一颗颗爆米花像子弹一样发射出来，喷射到演播室顶棚后散落一地，着实让主持人和美国观众“见识”了一把。该节目视频随即在网上引起围观，遭到大批网友吐槽，也勾起很多人关于儿时的回忆。中国老式炸米泡机已经成为美国人眼里的神器，炸个爆米花还要穿防爆服，要是让中国炸米泡的师傅们看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现在的孩子已经不缺少各种各样美味的零食，小卖部里、超市里的零食让人眼花缭乱，有的孩子拿着钱都不知道选什么才好。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米泡机发出的轰响声是多么美妙啊。童年的米泡机，这个外国人眼里的“中国神器”，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消亡，只留在那个时代孩子们的记忆里。社会在进步，有些东西的消亡是必然，走过的日子里总会有些温暖的怀念。
又是冬腊月，又快要过年了，米泡机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阿林子好久好久没听过炸米泡的轰响声了，无端的，怀念小时候的味道，怀念童年时代米泡机带来的快乐，怀念母亲亲自熬麦芽糖做的米泡糕。
2013、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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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3-2-2 10:5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