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自
- 湖北
- 精华
- 85
版主
浪子、樵夫、不化缘的。 ... ...
   
- 积分
- 22734

IP属地:湖北省孝感市
|
现代作家微观察:作家的收入 (转自新华网)
对“现代”文学收入的传统来源与形式稿费、版税,当代意识形态及文艺政策态度是矛盾的。一方面,允许其在现实中存在———从当时广泛的收入水平看,且丰厚足以令人侧目,《林海雪原》《红旗谱》《青春之歌》等热销小说,收入都可至累万,而国家领导人月工资亦不过四五百元,工人一般仅三四十元,因此在五六十年代,有成就的作家确可说已跻身最高收入人群。但另一方面,这种形式的收入,作家虽纳于怀中,却始终没有底气,内心纠结、七上八下。因在革命义理中,货币、金钱、资本(这几个字眼互相沾亲带故)含有“原罪”,“资本主义”来源于此,剥削、剩余价值因它而生,“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因此,对于作家为稿费、版税而写作,革命义理怀有天生嫌厌。很早的时候,蒋光慈在左联的公然叛逆,即被解读为版税-金钱腐蚀的结果。
然而,道义上的耻恶并非稿费、版税遭忌的唯一原因,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隐秘、不会直接提及的原因,即货币本身的活跃性、自由性,令因之以致厚赀的作家,思想容易产生离心力,从而影响或销蚀党对文学的领导。当然,这问题带有普遍性,不仅仅在文学和作家中才发生。有关金钱能够松懈革命意志乃至使人背叛革命的告诫与宣传,建国后直至改革开放前,一直没有中断。对作家来说,个人生活得之党的赐予、国家俸酬,还是自己卖文售书所得,以及这两者比重孰高孰低,被担心将无形中破坏其归属感。后来,果然发生了刘绍棠的例证。刘作为急速升起的文坛红星,数年间以稿费、版税致富而购置房产,据说他本人也公然提出“为三万元稿费奋斗”。1957年反右,刘被打成右派时,对于他的批判着重渲染了稿费问题。
随之在大跃进中,对稿费的抨击被强烈提诸报端。当时工人喊出口号“我们要红旗,不要钞票”,作家张志民遂稍加变化,移植为“要红旗不要稿费”,称“对于纯洁我们的创作队伍,对于创作人员的思想建设,都有极大好处,没有半点坏处”。冯德英宣布,把小说《苦菜花》及改编电影所得八千元稿费“全部捐献给山东胶东地区,支援家乡的生产跃进”,他解释他做法的原因:“他所以能写出这一部小说,首先归功于党,和家乡人民的英勇斗争”。侯外庐等则认为“高稿费报酬的制度的不合理,在今天伟大的时代,已经成为束缚人们共产主义风格的东西了”,“是一种资产阶级法权的残余”。
张天翼、周立波、艾芜登报倡议“减低稿费报酬”,称稿费可使作家“迷失了方向”。同时,他们正确和客观地指出以当下文学体制,稿费确实可以说是“多余”的:
我们估计一下,目前实行减低稿费,对于作家的生活影响不大。中国作家协会及各分会两千会员里面,大多数是业余作家,他们一向靠工资生活,稿费多少,对他们的生活没有丝毫影响。至于专业作家,实在是数目很少。而且专业作家中,有好多人在各省市,都担任有一部分职务,在必要时也可以拿部分工资,生活也不会成问题。总之,担心生活困难与作家叫穷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作家早已是党和国家所养的“国家干部”,有职务有工资,稿费多少对于生计并非关键。
《人民日报》一则《美国许多作家收入低微》的报道,也为此佐证。报道说:在美国,“五分之一职业作家稿费收入不够缴房租”、“大多数作家靠做零活或妻子的收入度日”:
据美国《工人周报》报道:美国许多作家收入低微,因而不得不依靠作其他临时零工来维持生活。
这家报纸说,在美国所有靠技术专长谋生的职业当中,作家这种职业是属于收入最低者中的一种。
报纸援引美国作家协会对协会会员的调查材料说:在十个作家中就有一个人不能从写作得到任何收入,而且是一连五年得不到一点报酬。在十个作家中只有一个作家的全部收入是靠写书得来的;在三十个剧作家中甚至没有一个能够完全靠写剧本吃饭;而在五十个作家中,能完全依靠给杂志写稿而养活自己的竟不到一人。
此报道的本意,是提醒党领导下的作家,计算收入不能光看稿费一种形式。考虑我们前面所讲郭沫若二十年代的情形,应该说,进入延安和建国以来模式之前,中国作家收入状况,确实也像美国那样,单靠稿费许多人“吃不上饭”。换言之,党和国家已付巨资构建文学体制、供养其内的作家,作家对此不应习以为常、安之若素,而要饮水思源。
但终迄于“文革”爆发,对稿费收入的嗛嫌,暂仅止乎舆论,未上升为实际行动。及有“文革”,稿费立刻废除。“文革”十年,前五年没有文学创作,自然无谈稿费;后五年创作恢复,稿费却不见踪影。这一点,笔者恰好有所亲见。其时,家父偶有文章在刊物发表,所得报酬只是一些书籍,其中有一本《马克思与燕妮》,或类似书名,在当时算是印制精良,至今还记得对上面的燕妮像注目颇久,觉得发表作品能换来这么漂亮的书,亦颇值得。
其后至今,文学收入在中国,又演为一种或系世间独异的状态。我们未遑察问俄罗斯、东欧及越南等是否如此,但知目前的中国文坛,同时存在吃公家饭和自家饭两种作家。亦即,一面是文学已向市场打开,一面是体制内生存仍得维持。后者较三十年前国家的大包大揽,缩水不小,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极富吸引力,多数想以文学为业者,求之而不能得,真正自甘其外的少之又少。
上世纪八十年代,围绕“坚持”与“自由化”曾有反复而激烈的拉锯,最终结果却是互相妥协。“坚持”论尺度有所修正,对“新潮”人物不再拒门外。而后者何尝不如是?“八五新潮”一代,本悉数身在体制外,逮于今日,未入“彀中”者百不及一。考其原因,实不在理念、取向等,惟生存(广义的收入)可解,比如莫言所坦承“吃饱肚子”的问题,生计之有所靠、生老病死之有所托,没有人会敬谢不敏。
近年文学分野那样大,“严肃”与“庸俗”各自判然,人每从道德、精神上有无理想求之,实则却是生存、收入情态使然。吃公家饭的无后顾之忧,同时市场的利益也沾得上,态度当然从容。吃自家饭、完全委身市场者,朝不虑夕,孤魂野鬼,饥不择食,岂能不搜奇媚俗以求一逞?这种“一文两制”收入格局,十分有趣。它其实是百年来文学体制递替的产物,也是一种暂时的调和,不久或将有变,我们从出版的企业化以及事业单位改革动向中,略见端倪。那时,文学免不了又有一番新的面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