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篇]大山深处的日出

覃太祥

（续上）入学后，刘红玫选了畜牧专业，兼修畜禽营养与饲料两个专业。为了减轻父亲的压力，她还找了一份家教，而且寒暑假期也不回去，留在武汉勤工俭学。四年中，她不仅完成了两个专业的课程，还以最优异的成绩拿了两个专业的毕业证书，并被学校录取为研究生，为了解决她的生活问题，学校安排她做辅导员。令老师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刘红玫居然拒绝了。
    刘红玫从小父女相依为命，母亲王春香在她才两岁时跟浙江一个生意人跑了。大二开学时，王春香来农大看她，刘红玫不知道她就是自己的母亲，很惊奇：“武汉我无亲无戚，怎么会有人来看我呢？”
来到校门外，见是一个穿得很华丽，容貌很漂亮的中年女人，觉得这个女人她似乎很熟悉，但又想不起她是谁。便问？“阿姨！你找我？”
“你是玫子？！”
“我叫刘红玫！”
王春香看着刘红玫激动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喉管里发出咕咕的响声。刘红玫说“阿姨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我的儿哪！终于见到你了，想死我了。”王春香终于喊了出来，眼泪也如泉水汹涌而出，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刘红玫。
“阿姨！你是谁？我可不认识你呀？”
“玫子！我是你妈，生你的亲妈呀！”
   刘红玫心中一激灵，耳中又传来了本已十分久远的儿歌声：“西山的风，北山的雪，南山的汉子身如铁，都亭山高，都亭山绝，都亭山的女人爱偷野男客。{土家族女人给丈夫叫男客，男人给妻子叫油客}。”
   刘红玫上学后，那些调皮的男生则将后一句改为：刘红玫的妈妈偷卖伞客。特别是罗万财还追着刘红玫唱，为此，覃俭不知和多少男同学打过架，直到上了高中才没人当她的面唱了。
    刘红玫一下推开王春香：“我没妈，我没亲娘，我不认识你。”说完捂着脸回过头跑了。
王春香朝刘红玫的背影跪下：“是妈不好，妈对不起你们父女俩。”说完站起来拿出一个信封，写上刘红玫的名字后交给门卫，“麻烦你交给刘红玫一下。”
    刘红玫本想退回去，一是不知道地址，二是母子亲情始终是连着心的，这个女人生了她又抛弃了她，她想知道她怎么解释她的过错，于是她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除了一张一万元的存折外，还有厚厚一叠信，从母亲的信中，她看到了贫穷对人们的生存和婚姻的影响，王春香说“谁都想过快乐幸福的日子，我也不例外，可快乐，幸福只和富裕连在一起，贫穷是幸福的天敌啊！我爱你爸爸，更爱你，可生活中只有爱是不够的啊！。。。。。。”
    这封信对刘红玫的震动极大，她知道了为什么四面山漂亮一点的姑娘 都想嫁一个有工作的男人，为什么四面山中漂亮一点的女人为了几元钱就愿和陌生的男人上床，是因为贫穷啊。要想东山的女人不偷野男人，就得改变东山的面貌。
    都亭山是四面山中最高最大的一座山，山顶宽阔，绿草萋萋，苏马荡象一面镜子嵌在都亭山的中部，四面灌木丛丛，百鸟争鸣，清江从都亭山半山腰的龙洞喷射而出，滚滚而下，一摇头又宛延东去。东山人世世代代活得艰难，这里不通公路，要把东西运回家，土家人们离不开肩挑背托，当挑夫是这里精干男子的一种职业，宛延的山道上不时传来挑夫们雄浑的号子，那一声声号子喊出来，便是一首凄美动听的山歌。
(待续）

覃太祥

  山上没有水田，只有种不完的荒地，这里的土家人还处在刀耕火种的时代，年关一过，人们放一把山火，烧去杂草，再用锄头刨松泥土，清明一过，撒上包谷，荞麦和各种豆类，便算完成了春播。播种后，男人们便要下山找活干，以便挣回全家一年的油盐，人情和衣服钱。下山后，一直要到立冬后才回家收获地里那些鸡脑壳大小的包谷，蒿草一样的荞麦和豆类。女人则在家守一头或几头牛羊，喂一头肥猪，给男人酿几坛包谷老烧酒，要等到冬天男人回来后，才拚命地做那永远也做不厌的男欢女爱之事。
    抢收完庄稼，都亭山不久便迎来了第一场大雪，将大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精壮的土家汉子们，便背上火铳，点燃火绳，上山围猎。土家人忠厚，从不斤斤计较，至今还继承了先人的古训：“围山打猎，见者有份”，只要你参与了，打回的猎物都要平均分配。
    打猎回来，女人们早将包谷荞麦面拌好蒸熟了，男人回来后只将铁耳锅吊在火坑上，把野兽肉放进锅里拌上酸菜一阵猛炒，最后放一把海椒{辣椒}加一勺花椒，正踪的酸麻辣味便将整套茅草房就熏得香喷喷的了，女人再去酒坛里打一竹筒包谷老烧。让男人喝得激情涌动时，夫妻俩才钻进被子里干那耽误了夏秋两个季节的极乐之事。
    王春香是四面山区有名的姑娘，心灵手巧，志向高远，美貌胜过天仙，但家境贫寒，父亲在一次打猎时被野猪赶下山崖摔死后，母亲就改嫁了，她是跟着爷爷长大的，自打知道自己是个绝代美人后，就打定主意要凭自己的美貌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和同样英武俊美，多才多艺的刘青山从小青梅竹马，她知道刘青山很爱她，她也喜欢刘青山，乡亲们也认定他们是天生的一对，但她一想到一但嫁给刘青山后，就要在这贫穷的东山生活一辈子，她不想象东山上的女人那样生活，一想到东山上的女人们的生活，她的心就不寒而栗，她强迫自己不回应刘青山的示爱，将对刘青山的爱压在了心底。
    王春香二十一岁时，远房亲戚终于在镇上给她找了个对象，全家吃商品粮，那个男人大她十岁，是个弱智，被安排在镇上中学挑水，男子的父亲是教育局长，答应王春香，嫁过去后先安排她当代课老师，等生了孩子后就送去进修，最后转正。王春香一见男子长像不难看，就答应了。而且订于立冬后结婚。
    在等待出嫁的日子里，王春香天天去山上采野磨菇，赛干后卖钱买嫁妪。一天天黑了也不见她回来，她爷爷来找刘青山，刘青山便招集乡亲们去找，但找了五天五夜，也没找到，乡亲们都认为她不是被金钱豹吃了，就是掉进天坑里死了，连她的爷爷就放弃了，但刘青山用绳子把自己绑住下到天坑里找，一个天坑一个天坑地找，第七天，终于在叫神女洞的天坑里找到了，此时，王春香已奄奄一息。刘青山先给她喂红糖水，再把饼干咬碎后一口一口地喂进她嘴里，最后才给她的伤口消毒上药。天坑里气温很好，不冷不热，底层是厚厚的沙坝，王春香的伤并不重，只是饿坏了，四五天后就好了，这四五天中，刘青山一直在洞里陪伴着她。要出洞那天，刘青山一直看着王春香，王春香低着头，脸红得象一朵盛开的山茶花，胸部也急剧地起伏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刘青山才开口说：“香妹，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人？”
(待续）

覃太祥

大 山深处的日出
          覃太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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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上大学后，已经四年没有回过家了。
      刘红玫到家时，父亲刘青山正在煮午饭，她站在门口，看着还不到五十岁的父亲已然老态龙钟，一副耄耋之相了，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猛烈地抽缩起来。想叫一声：“爸爸！”但却如鲠在喉，怎么也叫不出来，唯有任滚滚的泪水汹涌而出。

     毕业后，刘红玫是第一个离开学校的，那天，系主任和覃俭一直把她送到了汔车站，系主任说：“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象你这样勤奋的学生留校一边工作一边读研究生，是很有前途的。”
    刘红玫说：“谢谢老师，我已圆了大学梦，很知足了，父亲已老，我要回去照顾他，并兑现我上学前许下的诺言。”
     覃俭一直阴沉着脸，一路上一言不发，要说的话昨晚已经说完了。
     覃俭在武大中文系上学，因发了几篇有影响力的小说，还没毕业就被武汉一家报社要去做编辑了，得知刘红玫放弃留校的机会要回家乡，便赶来劝说。两人在湖边的椅子上坐了个通宵，但刘红玫的去意已定，纵有八条马也拉不回来。
    华中农业大学的校园是武汉几十所大学中最美丽的校园之一，湖光山色，红墙绿瓦，花红柳绿，与其说是校园，不如说是花园。覃俭说：“这么美的地方，你不留恋么？”
   刘红玫低下头，眼泪直想往外涌，但她忍做了，说：“俭哥！你别说了，回乡的打算我是不会改的了。”
   “那我呢？我们的未来呢？”
   “俭哥，你别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两人便再也不说话，拥抱着坐到天亮。在覃俭心中，他是十分希望从小青梅竹马的恋人留下来陪在自己身边，共同开拓两人的美好未来啊！可他没想到，刘红玫会置他俩的幸福于不顾，放弃在武汉的大好前程，一意孤行，坚持要回到山大人希，贫穷落后的故乡。
    在同学，老师和覃俭面前， 刘红玫一直没流泪，上车后才任由泪水汹涌而出。
    今生今世，刘红玫怎么也不会忘记刚拿到农大录取通知书时的情景。
    那天，得知女儿考取大学后，刘青山只笑了一下，那笑容充满了苦涩，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想哭，刘青山那一笑之后，愁容便长久地笼罩在了他的脸上。刘红玫知道家中很穷，但上大学是她今生最大的愿望，她实在忍不住了，就问：“爸爸，怎么办呢？”
    本来在屋外劳作的刘青山，久久不语，回到屋里坐到了椅子上，拿出烟锅烧起旱烟来，吧嗒吧嗒地将烟锅吸得山响。他多么希望女儿不要再问了啊！可在他吸完第三锅旱烟时，站在门厅里等回答的刘红玫终于忍不住又问到：“爸爸，怎么办啊！你说话呀！”
    刘青山说：“玫子，不是爸不送你，爸是送不起呀！一年8000元学费；再加生活费，我上那儿去给你找啊？”
    刘红玫慢慢地跪了下去，说：“爸！把牛羊买了吧，我大学毕业后，还你更多更多的牛羊。”
    刘青山上前扶起刘红玫，一个钢强的汉子，眼中也溢满了泪水，刘红玫知道，牛和羊是父亲的命根子，也是父子俩人唯一的财产。如果卖了，这个家就等于破产了。
    刘青山决定先找乡亲们借，可是，同在贫穷的大山上居住的乡亲们，哪家又有多的钱呢？好在刘青山是东山上一条汉子，父女俩的人缘都很好，东山人，家家都出了一点，回家一算，还差几千，刘青山才流着泪把牛羊卖了。
    去上学那天，刘青山把女儿送到了汽车站，上车时，刘红玫又跪了下去，：“爸爸！你放心，我四年后一定回来还给你更多更多的牛羊。”（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