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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老糊涂仙 于 2013-3-15 09:05 编辑
文革时期的一天,我们大队机务室旁边围满了红卫兵,是专门来开我的批斗会的,说我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我说你们吃饱了撑的,不去挣工分,到这里吵吵闹闹,真是莫名其妙。我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农村青年,虽说当了个芝麻大的团支部书记,手中的权力,不过是掌管着小小的抽水机摇把,就算我想做“当权派”,都不够资格哩!红卫兵一想也是,嘀咕了半天,总算找了个罪名,说我不该看《水浒传》。
红卫兵说我看《水浒传》,还真有那么回事。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也就是党的八届十中全会以后,中央在全国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在城镇机关搞“五反”,在农村搞“四清”。各地都派了工作组,总团分团设了不少。我们大队的工作组,大概是1966年2月进来的。我虽然是“四不清”干部的家属,但因为有一个中学文凭,在当时非常吃香,所以幸运地当上了团支部书记。
年轻人总是喜欢赶热闹的事做,我上任伊始,还是烧了三把火的。
首先是组织贫下中农学习毛主席著作《老三篇》,《毛主席语录一百条》,群众都背得滚瓜烂熟。工作组夸我革命热情高,有冲劲,抓出了实效。
第二件事,是我领导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当地出了名,演员个个行,节目个个精。虽然老百姓在底下议论,说年轻人玩死,年老的做死,但工作组却说我有能力,水平高,是个人才。
第三件事是破四旧。工作组不知看上我哪一点了,任命我为“破四旧、立四新”的突击队长,其实是拿我当枪使。我们团支部和民兵连一行十多个人,动不动就象鬼子进村似的,挨家挨户大“扫荡”。小孩戴的花帽子,女人穿的花鞋子,闺女出嫁的花样子,还有古典小说、爱情小说、神话小说等等,统统作为“四旧”,收缴焚烧。当我看到那些绣有“王”字的小花帽,刺有“鸳鸯戏水”的花枕头,剪有“喜鹊登梅”的花鞋子,喜欢都来不及,哪里舍得烧呢?都找机会退还给姐妹们了。那些书更是好东西,我既没烧也没退,全部封存在大队的文化室,我有钥匙,一有空就钻进去,偷偷品尝。
一天中午,我拿了一本《水浒传》回家,蹲在大门口边吃边看,正看得入神,工作组组长突然从门前经过,吓得我碗都掉地上了。组长表扬我说:“小胡不错,吃饭都在学毛主席著作啊!”我一时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地把手上的书扬了扬,算是跟领导打了招呼。没想到,组长以为我有事要汇报,走都走了又转回来,一看是《水浒传》,脸色就不好看了。我突然想了个理由,就哄他:“上面说《水浒传》是毒草,我想看看它究竟毒在哪里,到时候我们好组织人批判。”组长立刻转怒为喜:“这个主意不错,一定要好好看!看完写一篇批判文章贴在大队文化室,我要检查的。”说完就走了。
领导发了话,我以后看书就名正言顺了。有人问起来,我就说宋江如何如何坏,是一个投降派,其实心里对这些英雄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生在宋朝,我一定是第109条好汉。要我写批判文章,怎么也下不了笔。
后来工作组走了,写批判文章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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