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桃花四月开,她沾露含羞地歉笑。一个女孩站在村头的桃树下,静静地望着那些浅粉色的花瓣,时不时打量着走过来的回乡的人,轻轻地羞怯地说一声:“你们来了!”有似张爱玲笔下当年的七巧,虽不是穿着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花白背心。三月的桃花应开在故乡,故乡的姐妹站在桃树下,她们望着桃花,任由那花朵绽放,点亮她们的心事,迎来的又是一年一个不期的向往。开在四月的桃花,比如那年轻的面孔在露出春天的光芒之前,心事已开过枝头。桃花,是关于红颜温润的宿命,而我们在青春逝去的岁月中依然会在生命的远方惦起那桃花的潮涌,有一种年轻的液体在心内血管里流动。
“一枝红杏出墙来”。杏花,是最适合在家园里绽放。故乡没有墙,故乡的杏花不用出墙。杏花不适合开在墙内,应开在院子里。清明时节的杏花漂移至谷雨,有一种清脆而明丽的心跳,一声声,一瓣瓣,敲在怀春的肌肤上。我们爱杏花,我们是一只只落在杏花蕊中的蜂,沉浸入祖先岁月的依恋与怀思。在春天里,杏花汹涌,让湖光山色晃动。故乡的姐妹洁净美丽,你无须看,只贴近花色听,有一种几千年流传下来的心语告诉你,有一种惨白上透着的微红的泪水胜过所有的表达。
槐花是洁白的,无声的洁白,像故乡的方言。不用等待到五月,那最熟悉的芬芳已经让我们在异乡纷纭的陌路上陶醉,所有路过的邮车都会绕你而回家。槐花是来自民间的花朵,既不昂贵也不妖娆,她从不为谁表演,也不刻意为自己打扮,如果你想象她像谁,那就是你故乡邻家的姑嫂。伴随着她的,还有五月正在成熟的麦田的穗香,乡野里最通透的芬芳。槐花,为了你,从乡下走向城里,又从城里走回乡下的兄弟,找到回乡的路。
不要说你好久没恋爱了,好久没尝过爱情的滋味,樱桃会记起你。你爱过谁,谁爱过你,园子里的樱桃花会提醒你;你遥远了,她会真切地让你回忆起来。当然与露水有关,正因为在那条露水闪闪的道路上,你走过了一条纯净天真得胜过童话的青春岁月。樱桃,是故乡红嘟嘟的小嘴。一口樱桃唤回你的初恋纯真。当你迷失于异乡,激情之后又沉沦,正因为樱桃,你梦魂又回到故乡青春刚出发的地方。
春天的乡野里,数不尽的花事,念不完的花色。你不用瞧不上恣肆的白玉兰,以为轻佻浅薄,月季够不上玫瑰的高贵,可是遍野的油菜花、红花草花会占据你激热的视线,拯救你的淳朴。譬如,在通往田野的路上,你的手还没碰着一朵淡白的花骨朵时,老祖母就会急切的阻止你,深怕你犯下错误似的,这被她倍加珍惜的花叫“打碗碗花”。每年四五月份,地埂、崖边、房前、屋后,随处见它的身影,它花萼极薄,状如喇叭,红白相间,一串串一簇簇的,非常民俗。祖母说,你碰坏了它会摔碗碗的,一生没饭吃。在过往贫寒的岁月里,这打碗碗花是一个小小的伤口,隐藏着更多的伤痛与秘密。
当然,还有“梦子花”。它的根茎一簇簇一串串,绵绵延延。它的花是单瓣的,细小,薄白,一开一大片,花溪一般,弥弥漫漫。如果有不成片开放的,就不招人眼,太容易忽略。它的果由青白而红艳,直到红熟到近乎玫瑰似的紫。它是早熟的浆果,一触即破。它几乎散发不出香味,哪怕你坐在它们中间,它们环绕着你,你也嗅不到它的气味。你甚至辨认不出它。它是那么拙朴、粗鄙,却一派天真——像儿时在山间的伙伴。从来没有人将它与美丽联系起来,或者根本与美丽无关,可是,你总会想念它,星星点点地梦见它,像怎么也遗忘不了的童年山野的梦。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山野之人叫它——“梦子”。梦子”其实就是野草莓。
我爱春天的花,爱故乡缠道绕篱的那些梨花,在生起涩涩的生果时,我的双眼也涩涩起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卷入此中来。”如何能像白诗人一样费事费情寻花山寺,“乐天居易”就在故乡家园。寻春乘早,赏花趁时;感恩莫若亲在,归乡不待白头。我们为何不想:离乡入市种房子,不如回乡种树花!
春天 生长梦想的季节
■范先机
冲出夏的炙烤,脱去秋的躁动,挣开冬的桎梏,在人们热切的眼神中,春天又如约而至。躺在春的怀中,全身的细胞仿佛是久困笼中的小鸟,渴盼去天空翱翔。春天是一首歌,春天是一幅画;春天是花枝招展的姑娘,春天是活力奔放的小伙子,春天是刚出生的婴儿……对春天的赞美,“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古往今来,可谓举不胜举。我对春天心驰神往,源于春天是生长梦想的季节。
春天,生长梦想,生出一片片斑斓的色彩。沉睡一个严冬,小草终于苏醒,梦想着踏上春天的节拍,在大地舒展身躯。小草赶忙生出嫩芽,顶开层层土粒。在天涯,在海角,在贫瘠的土坡,在老屋的檐面,都是小草圆梦的场所。
春天的花朵都尽情绽放。看,满树的紫金花,如霓虹闪烁;成片的油菜花,如锦缎起伏;淡红的红叶李花,如彩霞涌动;雪白的豌豆花,如蝴蝶嬉戏。就连草丛中的荠菜花,也如天空中繁星点点。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更是将天上仙境移入人间。烂漫的花朵就这样淋漓地装扮着春天,张扬着春天。
春天,生长梦想,生出一曲曲动听的歌谣。春风飕飕,春雨淅沥,泉水淙淙,虫鸣啾啾。一声声天籁之音,把春天的生机弥漫在天地间。
鸟鸣是春天大合唱的领唱。拂晓,小鸟就扯起清脆的喉咙,不知羞涩地开始一天的歌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鸟儿春心萌动,梦想着甜美的爱情。黄鹂歌声婉转,宛若柳永吟唱“杨柳岸,晓风残月”;杜鹃歌声雄浑,宛若辛弃疾高歌“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彼此的音色大相径庭,但都是爱的告白,情的呼唤。
在春天各类歌谣中,人演唱的歌谣最温馨,最荡气回肠。“一年之计在于春。抓住春天的一分一秒,好好学习”。这是严父对儿子的谆谆教诲,梦想儿子成人成才。“过马路,注意来往的车辆,不要横冲直撞”。这是慈母每天给孩子的嘱托,梦想孩子平安幸福。“在外吃饱穿暖,保重好身体”。这是老母亲对外出打工的孩子的再三叮咛,梦想孩子在他乡平平安安。“家里一切不用操心,安心赚钱吧!”这是结发妻子对丈夫的朴素承诺,梦想全家幸福美满。
春天,生长梦想,生出一派派繁忙的气象。春天是播洒希望的季节。放眼望去,虫鸟禽兽都在创造幸福的生活,都在为梦想而忙碌着。“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为了躲过严冬的侵袭,秋天燕子飞向万里的南方。春回大地,燕子不辞辛苦,千里迢迢飞回。回到农院,燕子马不停蹄衔来泥草修葺小巢,梦想后代能在巢中茁壮成长。
“过了惊蛰节,锄头不停歇。”在农村广阔的田地中,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春耕备耕的气象。银锄飞舞,机声隆隆。当代的“农场主”梦想五谷丰登,又是一个丰收年。
春天,阳光明媚,惠风和畅,雨水如膏,各种梦想如雨后的春笋滋生。梦想的竞相生长,酿造着春天春意浓浓,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