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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天门市 2013-7-16 11: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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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正文:
我:好,爷爷,我们开始吧。您姓刘?叫刘什么?
刘:“刘旭清”
我:哪个“旭”,哪个“清”?
刘:就是中间有个“日”字,一个“九”(不停比划),三点水的“清”
我:嗯。您是几几年出生的?、
刘:这我搞不清楚,我没读过书……我现在又七十……七十八。
我:(1935年),我们今天采访的内容主要就是“闹饥荒”的那个时候,您饿肚子了没有啊?
刘:那啊……我们在这个队里是最造孽的。
我:是怎么造孽的?
刘:我们只(有)6岁,6岁就跑(躲)土匪。跑土匪……就跑到那个北门,在北门老头(爸爸)就病死了。病死了。后来啊,麦子黄了,妈妈就在屋里割哈(点)麦子。割麦子割麦子……土匪就来我们这里拉(枪)了几十人去了,把我妈妈就拉去了。把我妈妈拉去了,我们两姊妹,像是8岁,她佬(姐姐)就比我大3岁。我6岁啊,她八九岁。后来就没有着落(生活没有了来源),就靠在了大伯的跟前(跟着大伯生活),我们家里过去很穷,就在那个大堤上面……出去讨米,靠在大伯的跟前。那么一点就收粪,住在大堤的顶上,那么(小)一点就挑水吃,挑水上堤,挑到堤顶上住,就挑水,然后咧,就寻野菜吃,就这么造孽。
我:您那时是在堤上住?那是建国以前,您6岁?
刘:嗯。我这78了咧,那只有几岁(的时候)咧。我们就我们两姊妹,我的姐,姐一个我一个。都靠在大伯的跟前啦。后来我的姐姐大点了就帮别人去了,就我靠到跟前在,就经常收粪啦,寻菜啊,不管得晴天下雨啊,都是这么搞的。我们那是最造孽的。
我:您印象最深刻的一些事情呢?
刘:哎……提这个事情……反正就日里夜里夜里日里我们就都去搞。出去没得好大点,我们那时出门,大人小吖没得人打,别人都说这是造孽的啦,不能打的。这没得吃的,别人那老巴子看见了,偷的给点我们吃。反正……这里谁哪个都晓得我们造孽……那造了好几年孽,讨米啊,这搞那搞,随什么都搞过。讨了几年米。
我:您可不可以说说您和您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米的?是怎么讨的?
刘:我们就天天,一家一户,谁哪个都晓得我们是造孽。我们的个小爷后来把妈妈摸(找)到位置了,才弄回来。那刚解放了时候,安了几次水(打堤挖沟),有力量的就上山换米啊,就去做生意,我们妈妈这又年纪大啊,我们又小,就只有讨米。我还记得我去周矶那里讨米,那队伍(准备)过长江,天天就在那里讨米,就跟他们班长说:我想跟着你们去(打仗)。他说你去是可以,但是你小了,背不起枪,跟着我们走不了,我们又没的马,也没得车坐,完全是走,你人小了,走不来。跟他扯了几次,他说这没有(办)法,你太小了,背不起枪。那个时候当兵都是步行啦,那队伍过长江。那我们造孽,哪个都晓得我们造孽造了不少孽。这这这……我这里的东西(老人指着自己头部的伤疤),这是我们靠在大伯的跟前,别人要打我们,就在(我们)跟前(用棍子)夺(标)过来,那个(棍子)头子上是个空的,一夺过来打在头上面,把把头上打了个窝出来了,后来很长时间才好。
我:是谁在打你们啊?
刘:大伯的婆婆子。这(现在)还有记号(伤疤)。那时我们造孽造得不少就是。
我:您那时讨米就您和您姐姐?
刘:我啊,姐姐,妈妈我们都讨米,爸爸已经不在了,6岁就跑(躲)土匪,病死了。我们这里有土匪来抓人啦,就天天白天的在这里,晚上就去北门那里住,土匪他就不去街上(北门)啦 ,那里街上有日本人,他(土匪)怕日本人,不敢去街上,就这样跑,天天早去晚去早去晚去,(爸爸)就跑到那里就病死了。
我:怕土匪……
刘:嗯,怕土匪,你不躲土匪他就把你抓去。那五队那头,春桥(音)的儿子跟我们一样大,还不是和我的妈妈一夜拉走的。拉走了屋里把田啊,家产卖干了来去(取人),人是没取到的,(他妈妈)被埋了么,去哪里取人咧?那时跑土匪就是这样,日本人在这里,我记得我们跑土匪街上有日本人。
我:您妈妈……
刘:我们妈妈回来了就我们三母子过咯。
我:您妈妈带着你们两个去讨米?
刘:嗯。
我:那时家里有田吗?
刘:田……两亩大点田。过去我们这里没挖沟(水渠)啦,这是解放了以后,把这个汉南河,百里长渠的沟挖了才有收成。过去虽然有点田,但是没有收成。
我:田就被荒了……
刘:荒到没荒,就说收不到什么货。不起大水,就收点东西,收点东西就被大水淹了。我们过去这里就是下不得雨,一下雨就淹了的。就是后来把汉南河百里长渠挖了沟才好,这是解放了领导挖的啦,过去不挖我们这里收不到个什么的。高位置是黄沙,它不长,地位置是土,它淹水。就是现在的拘留所的这个地段就是我们的位置,就是这么拐的位置。
我:那时您妈妈有没有去帮别人去纺纱啊,去别人家里当劳动力啊?
刘:我们那没做长工的,暑天的就经常帮别人做工咯,过冬就没得人要啦,就讨米咯。有人要啊就做事去,就在田里蒿啊割啊什么都搞。热天的都有人要做事,就过冬秋就没得人要了。那有几亩田的家人就完全是请人啦。(妈妈)那刚开始回来,(我们)什么都没有,就找别人大家户的,应(音)一抖大麦,应(音)一抖麦米来吃,就吃干货。那前面梁爷的答应了,去他家应啊,他婆婆子说:这是我屋里才吃这样的米,那(多的)没得。那跑来,前面招安(音)婆弄的点米,把别人的米弄来吃了,就帮别人做事就抵账。我们没得锅没得碗没得筷子,那隔壁吃了就找别人借锅烧火,就碗给你吃,这才刚开始懂事。这后来才慢慢慢慢合作社成立了,我们才做的好事了,今天还剩得点钱就买这,明天剩得点钱就买那,屋里什么都没有,光光的。就今天弄到钱买这明天弄到钱买那,就经常造孽经常困难咯。
我:后来毛主席解放了生活才慢慢的好起来?
刘:嗯。毛主席领导我们,我记得刚转合作社,还没有的时候,还是户处主的时候我们就挑堤啊,就搞事啊,种田啊,我们就都搞的好咯。搞户处主啊……
我:淘米时,热天过后就没做长工了?
刘:嗯,那时候我们小,她佬(妈妈)是个女的,没得哪个要女的做长工的,要男的。做长工都是男的,女的都是散工。热天的帮别人做,随什么都帮别人做。我们要去做长工做不好,帮别人放牛都放不好,搞了几天B就没搞了,嫌(我们)小了。去讨米啊,讨得到就吃,讨不到就饿咯。
我:您还记不记得,最饿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刘:还不是那冬的春的……那时间我记不得了……我们那时就寻野菜吃啊,寻草。很多人都晓得我们造孽的人,别人有点米吃的人,没得菜了都会给点菜我们吃,我们没得穿的没得吃的很造孽。那去收粪都是打的赤脚。
我:你们那时一年四季都是赤脚吧?
刘:嗯。一年上头都是赤脚……
我:穿的呢?
刘:穿的……别人不要了的……那个那个……我们姓刘的一家在街上开杂货铺,他有几个吖,他们穿的不要了的……就那烂鞋子啊……烂衣服啊就给我们穿……我记得我们那转合作社去开会,短裤子都没得穿的。那时穷嘛,街上的布便宜,但是没得钱买……就捡个烂的穿咯。那搞合作社了,搞干部开会就穿烂的(或)穿别人的,一条短裤子白天的穿了夜里洗,夜里洗了白天里穿。
我:您讨米一直讨到多大?
刘:讨到……一直讨到十大点岁了……
我:十大点岁时(我们)街上是什么情况?讨米的人多吗?
刘:那不多,我们不是在街上,我们是在乡里,新河(音)那里,在农村里讨,没有上街讨。
我:那时农村是个什么情况?
刘:别人都蛮造孽,但是比我们好些啦。没得办法了就讨米。那讨米到了热天里,那一两亩田,娘母子还不是去田里,妈妈就去帮别人做事,田里就我们(和姐姐)弄啦。
我:那时您家里住的是个什么样?
刘:住的位置是……一杆两杆……蛮烂的,轻轻一震那往这边歪了,往那边一歪一震就往这边歪了……要不就往前歪要不就往后歪,就这么烂的不叫个东西。就用高粱埂弹(音),后来高粱埂都没得弹的。
我:就是用高粱埂围的屋?
刘:嗯。我们的那个屋原来有壁子,那时候我们又小,老娘被土匪拉去了老头又死了,那个屋就烂了。烂了就用高粱,用柴火弹。那个屋不是这边歪就是那边歪。下阴雨屋里就漏啦,满屋里都漏咧,漏雨,满屋里都漏,打湿完……睡的位置都没得了漏的。
我:睡的位置没有了那睡觉怎么办呢?
刘:就坐着,那哪里不漏就到哪里坐着在。就烂的,只是要个东西。后来合作社才做起(房子)来,做了好几次。才重新把屋做好,那时候做小孩没得办法啦。
后来到了解放后,分了几亩田,分了几亩田(的时候)我就大些了,后来就学着种田。那去耕田去,就我耕啊,撑犁耕啊,转弯端不起犁,妈妈就端犁转弯。转弯我端不起就她帮着端犁。后来就开始种田咯……
我:您姐姐呢?
刘:姐姐就去别人的了。嫁到十一队。
我:您从开始讨米到解放后有田种了,心态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刘:心里……有什么变化咧……后来啊,解放了,把田一分啊,就有田种了,自己就会劳动了。那后来就转合作社……转户处主,户处主就转合作社,就拼命的……这个……上面毛主席依靠贫下中农啦,拼命的干咯!只要是干得了有吃的就干。(后来)那就渐渐好渐渐好起来了……
我:您母亲是什么时候不在(世)的啊?
刘:我的母亲去世了十几年。
我:2000年以后……那您是什么时候成的家啊?
刘:合作社的时候成的家。那在合作社里,毛主席用贫下中农咧,一个瞎子到队里了什么事都搞咯。
我:你是找的信心的姑娘?也造孽了的吧?
刘:嗯。她也是没得娘没得老子,她就她一个。她是很造孽的。我们是造孽的一对,都拢堆,都是造孽的……我们是小时候没得娘老头靠在别人跟前,她也是,没得娘老头……家里就完全是在合作社里毛主席领导的,翻了身混起来的……
我:您跟你的老伴是怎么认识的,然后到一起的?
刘:那……我们都是穷找穷啊,富找富的……别人一介绍啊,就这个(到一起了)……她没得娘老子啊,我也没得么子,什么都没得啊……就这么来咧……
那我们在小队的搞干部,分到大队的来书记来,(我)说他听啦,他说你有没有钱咧?我说我什么都没得,他说我来到大队支(借)五十块钱你,五十块钱结婚没用完,呵呵……那时大队的他维护我们……后来清钱就扣啦,做工就扣,分红就扣,就说这是支的钱就当是还给大队的了。别人其他人就支不到。我们那是书记帮我们支的。
我:搞合作社的时候你们住的怎么样?
刘:还不是住的这个烂屋啊。后来就十几岁了,还没转合作社的时候十几岁了,就去河西柴库里,他(们)去割柴去我还不是去割柴去,别人去割那个很深的,我就割那矮点的,用车子一下推点一下推点,就用这弄回来夹壁子(墙壁)啦。那小的时候没有本事,就(只有)让它(屋)烂啦,那十几岁了就割那个夹啦,用东西系啦。那满处是穿的咧,这现在时墙屋啦,那过去没得砖啦,就满处是烂的。那十几岁,一点点就把那(柴)割来弄,割回来夹。
我:毛主席在你们的心目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刘:嗯。毛主席依靠我们贫下中农咧,我们贫下中农只要能干的就干,就像这么感谢啦,后来就这个(好)起来了……
我:那时候(合作社)都吃的蛮好哈?
刘:合作社的啦?看我们……对于别人来说,在合作社算是生活很造孽,按照我们来说,我们在合作社就不造孽,因为我们平时啊,饿肚子啊,讨米啊,吃野菜啊,搞惯了的……到了59年60年粮食紧张别人就受不了,我们不在乎,因为我们是常年都饿。毛主席领导,那59年60年国家困难,别人家里没得吃的啊,饿死人的啊,我们就吃点菜啊,一天弄斤粮食吃,我们在都不在乎,我们没有怨言。怎么没得怨言咧?我们平时饿惯了的,这还多少有点指望,原来就没有指望啦,原来那没有吃的,谁管的你?在旧社会的话,解放以前就没有人管你,(后来)哪怕粮食紧张的时候,别人受不了,我们就受得了,我们一点怨言都没得。只要说上面要我们搞的什么我们就快点去前面去搞。
我:嗯,那就是您“大跃进”“闹饥荒”的时候……
刘:嗯。59年60年,国家粮食,上面要敞开吃,就吃吃吃,吃空了,59年60年那个时候的生活就很紧张了,很紧张别人受不了,我们就受的了啦。我们贫农没得共产党领导就挨饿,有共产党领导,它就是粮食少,(但是)天天都有月月都有啦。我们吃点野菜我们就没有怨言,我们就高兴的很了,别人很大的意见,(但)我们高兴的很。
我:54年搞户处主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刘:嗯?户处主啦?那还是小吖。我们58年59年才结婚,59年合作社几年了。
我:嗯,搞“大饥荒”的时候才结婚……
刘:嗯,59年挖汉南河,那个粮食最紧张的时候才结婚。
我:从建国到您结婚都是您和您妈妈在一起?
刘:嗯。
我:那时您妈妈有没有说过什么话让您印象特别深的?
刘:那还说个什么呢?那造孽么,该造孽的么……
我:那您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刘:她佬……人……我们都不晓得个什么……那后来从土匪拉力弄回来,那小爷经常旧社会,国民党的,都告状了才弄回来……(那时)就被土匪拉去了,把我们丢在屋里快饿死,(后来)就在县里告状了才弄回来的。后来弄回来了我们娘母子才到一起过啦,就没有靠在别人的跟前了。
我:那您的母亲也还是不容易啊。
刘:嗯。她佬蛮造孽了的。
我:您的母亲从小对您的教育是个什么情况?
刘:从小我们靠的别人的跟前,她佬被土匪拉去了去了6年,一回来我们就有十大多岁了。(我)只有6岁就被土匪拉去了咧……土匪在街上会(碰)到一个就把你抢走,然后要你来取,他(土匪)就要钱了,没得钱就把他(她)弄的买了。
我:那时的土匪其实就是老百姓?就是不想搞事了就去当了土匪?
刘:他也不属于是老白姓,就是过去旧社会,那个政府领导不利。他(土匪)没承认他是土匪,他说是当兵的,就挂的当兵的招牌,就拦住了要抢,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嗯,就是抢贩……
刘:嗯,就是抢贩啦,土匪就是抢贩……他是挂的当兵的招牌……
我:国民党反动派?
刘:嗯。(比方说)我是什么部门的,我姓刘,我是土匪头子,我就邀一帮人拢来,我就称为是刘库(音)的。您是姓日,您就是日盖(帮)的,就随着你的姓改的,就是这样的B……你说是老百姓又不像老百姓,你说是当兵的又不像当兵的,就(每天)游手好闲,拦路要抢……那日本人在这里就是“难”咯……国民党国民党他管不了,他不管,日本人日本人也不管,他们就这样当官……我们这边这这街上那头,那个野草(?)长几人深(高),就圆(长)一转,把我们的这屋都封住了的,那都跑到外面不敢回来,一跑几年都不回来,那(躲)抢贩……
我:您妈妈被土匪抢走6年,您和您姐姐在大伯的生活,他对您怎么样啊?
刘:那……怎么对我们呢……那都困难啊……反正就只想不饿死……经常寻野菜吃咯……自己寻到自己,经常去,那过冬冷清,就到田地寻野菜,就寻到了就弄到自己吃……
我:后来解放军打过来了,您妈妈就出来了。
刘:嗯。我要感谢啊,我要同他们(解放军)一起去,他说我小了,不行的,跟着走不来。
我:嗯,您说要去当兵。
刘:嗯,就要跟着部队去咯,他就说你这小了,不行不行……那队伍过长江咧……那武汉的称为长江啦,被国民党占领了的啦,那队伍过长江,那到处都开会,谁哪个都晓得这个队伍过长江,过长江我就要同着这帮队伍去咯。他说:我们来去过长江的,我们夜嘎(晚上)拖着走,你走不来……还稍微大一点他就要我去了……那个时候解放军共产党看到了讨米的,对穷最客气啦……
我:嗯,那时我们这里是贺龙解放的。
刘:嗯,嗯,那时贺龙是在我们这方啦……我们湖北是贺龙啦……
我:嗯,在熊口那边现在还有红军街,还专门立了碑。
刘:嗯。我这里就是贺龙来这里解放的……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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