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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在深圳上小学。一日放学回来问我:“爸爸,老师让我们写家乡。我们老家有什么好写的啊?”
我告诉女儿,我们老家历史上可出了个大名人,名叫李时珍,是伟大的医药学家。他写了一本很了不起的医书叫《本草纲目》,里面详细记录了许多中草药的功用。
女儿似懂非懂:“他是一个超厉害的医生吧?”
我说:“是的,他是个超厉害的医生,所以人们都叫他‘医圣’。就像杜甫写诗很厉害,人们叫他‘诗圣’一样。”
女儿突然冒出一句:“老家有这么厉害的医生,那为什么奶奶的病没有治好?”
我顿时哑然。
我的母亲因病医治无效,于去年暑期在老家去世。女儿是亲眼见过老家的病床上奶奶生不如死的样子的。奶奶的死,一定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对她这个纯朴、率真的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
我明白女儿的简单逻辑是,老家既然过去有“医圣”,还留下了医书,那现在的医生也应该很“厉害”了,可为什么就治不好奶奶的病呢?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却牵涉很广的话题,深究起来,还真让我们这些李时珍的后人们无言以对。
当然,并不是说我们的祖先是“医圣”,我们家乡的医术就必须多么高明。这只是一个小孩的直观推断,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推断,在现实中实现了吗?家乡的医疗医术水平,与“医圣”故乡的名号有相当大的落差,这是不争的事实。“小病在家看,大病上武汉”,已成为家乡多年来的一种社会现象。我的母亲,也是在县城医院折腾了多次,最后不得不到武汉同济医院才确诊的。
家里供着神仙,却往他人庙里拜佛,这是一种现实的无奈。这种无奈的背后,是家脉香火的失传,是人文资源的失落。
老实说,不仅是我的女儿读到小学三年级才第一次听说李时珍,就是生在蕲春长在蕲春的我,对李时珍也没有多少了解。回想起来,我第一次知道李时珍大概还是在初中二年级的历史课上,当时还暗暗吃惊这么一位伟大的历史人物竟然就出在我们家乡。除了历史课本上的寥寥几句,我和我的同学们对李时珍的其他情况,无从了解。相反,课本上没有、老师在课堂上也不会提及的家乡另外一位历史人物陈细怪,我们却耳熟能详。他一生中充满智慧的种种搞怪故事,通过民间传说,口口相传,深深地留在了我们脑海中。
说来惭愧,我还在李时珍中学度过了整整三年的求学生涯。在李时珍墓旁,在雨湖畔,在麒麟山下,都留下了我少不更事、离经叛道的身影。可在我的记忆中,在李时珍中学的三年时间里,老师在课堂上只字未提李时珍,学校也没有举办任何有关李时珍的展览或者活动。至于校名的来历,大概就是因为它是距离李时珍陵墓最近的一所中学吧——而这也是作为学生的我们的猜测,校方未有任何解释。说来它应该是一所名副其实的中学,实际上,它却有点名不副实。
蕲春人口据说已经超百万,可百万蕲春人中有几个人真正了解李时珍、熟悉李时珍?今年距离李时珍诞生已经有了490周年,可四百多年来又有多少蕲春人继承了“医圣”的衣钵,沿着“医圣”救死扶伤的足迹前行呢?李时珍若泉下有知,一定会痛骂子孙不屑。
这不仅仅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悲剧,是四百多年来整个蕲春人的悲剧。看看今天,除了一座李时珍陵墓尚算保存完整以外,家乡还有多少李时珍的遗迹可供瞻仰?如今的蕲州,依旧是斜阳余辉,依旧是槛外长江,然而面目全非的江山胜景,使慕名而来的游人几乎找不到可以凭吊的东西。凤凰山无语静默,麒麟山倦卧江岸,只有一座斑驳的古城门在诉说着世事沧桑。昔日繁华的“蕲州十景”,凤岗晨钟、龙矶夕照、鸿洲烟雨、龟鹤梅花等,谁还能如数家珍?至于朱明王朝的子孙特意“迁都”蕲州,打造历史上显赫一时、威震四方的荆王府旧事,如今的年轻后辈又有几人知晓?李时珍倾尽毕生心血的煌煌巨著《本草纲目》,如果不是当朝收藏,而仅仅是留给他的子孙后代,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令人痛心的是,悲剧还在继续。
一个城区的发展离不开它的历史和文化底蕴。一个李时珍,足以让蕲春人蔚藉平生。近十几年来,蕲春县委县政府一直在做“复活”李时珍的文章,也取得了很好效果,但越做下去,似乎越难以为继。为什么难以为继?是后劲不足也。为什么后劲不足?是蕲春子孙对祖先创造的辉煌的历史文明缺乏深深的认同,缺乏应有的自豪感,甚至,连了解都谈不上!试想,连祖先都不了解的子孙,能复制祖先的辉煌吗?
提到蕲春,稍微有点历史知识的人还会想到詹大悲,想到黄侃,想到胡风,想到蕲春是闻名于世的教授县,想到蕲春的儒学之风大盛。然而蕲春有多少人在考究、开发这种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好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相信总有一天蕲春会光芒四射的。但愿已经延续了几代人的悲剧在我们的下一代身上不再重演,“复活”李时珍,需从娃娃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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