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大黄狗

冰翡冷翠 · 发表于广西柳州市柳南区 2014-5-23 22:43:55

                        大黄狗文/冰翡冷翠
         以前，我有只温顺的大黄狗，准确的说在我八九岁时候吧，大黄狗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有时，它看见路边冒出一只鼠或行人带着的母狗都会去追赶、亲热示爱，跑了很远的路，与其打架、戏耍，它见那中意的母狗不理它，索索的折回来，到它的主人身边摇起尾巴，喘着从狗鼻冒出的热气，“汪汪”低鸣狗吠声。我用手去抚摸它的头，安慰了一下它的情绪。片刻，它温情用头蹭了蹭我的裤脚，伸出舌头舐舐我的小手，乖乖到一旁去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伏在那儿不动了。
   那只大黄狗是父亲在宝坛古镇那儿买的，当初是一只小狗仔让奶奶和我用残羹剩饭一点点把它喂大的，也吃过我拉过不知多少泡屎养大的。我和它的感情没说的，它是我儿时的玩伴，也是我和奶奶在宝坛乡下看门护院的看家狗，对我很忠诚，是我值得信赖的朋友。我有啥秘密都向它倾诉，包括我对女人看到大奶子丰满的女人想上去把她抱在床上尽情干了，那是一个懵懂少年对异性美丽的女人冲动的性幻想的秘密。它摇着尾巴听懂人话似的静静地听着，低鸣几声，说什么它都不会背叛、泄露你的心事。
   父亲从很远的工地离宝坛仅有十公里路的五地到了周末肩扛一条半米多长或更长的榆树拿回家当柴火烧饭。父亲走出蜿蜒的公路的山坳口，浮现他瘦小并不高大的身影时，那只大黄狗发出几声的狗吠声，向它的主人召唤，远远地跑了过去，迎接它的主人。父亲厉叱一声：“畜牲！回去。”那只大黄狗听话的跟着主人的屁股，乖乖地走着。
   母亲挑水在菜园里种菜、淋菜、锄地、施肥、培土它都跟着，寸步不离。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儿歇息时，大黄狗在她的跟前晃悠着，蹭她裤脚，以示好感。母亲把它抱起往它鼻子或嘴里吐几口涶沫，它伸出舌尖把粘在鼻上涶沫舐净从主人的手上挣脱，欢愉地跑到一边去玩耍了。
   二哥从天河古镇读书回来，在天河念高中，到了暑假难得回家一趟。那只大黄狗冲着二哥狂吠，不熟悉家里成员的味道。父亲大喝一声：“畜牲！听话。”大黄狗不叫了。没几日，大黄狗跟二哥混熟了。二哥带着我爬山，摘山上的野果。我一拐一瘸着走在他后面，行动不便走着，走着，那只大黄狗也跟着我屁股后面。我说：“哥，歇着吧。我累了。”二哥说：“小弟，你身子骨有病，多锻炼身子骨，这样对你有好处的，走吧。”他扶着我走。我艰难地拖着残缺的身体向前朝着前方的“梦想”迈进，艰难的行走，像董存瑞扛着炸药包冒着敌人强大的火力甸匐前进，去炸亘在解放军前进道路上的所有障碍。我身躯是残缺不全的，但我的灵魂是丰满完美的！
      那年，地质队的分队长酌情考虑到父亲实际的处境，他家庭有一老又有一小而且是个残废的小孩，需大人的照顾。于是，分队的领导把父亲调到宝坛照顾他的年迈母亲和他患有残疾的儿子，替分队看管十几栋沿锌的仓库。
   这样，父亲被地质队的分队领导安排在宝坛开一个简陋的招待所、食堂，招待从队部下分队拉矿的汽车司机普查组的人员住宿歇脚、汽车加油的中转站。每次队部派出拉矿的汽车司机或普查组成员都要经过宝坛这个地方歇脚，休息才开车驶往目的地——五地。许多司机都在父亲的食堂里吃饭，在招待所里睡觉。
      大黄狗发出沉闷的惨叫声，七孔流血死去。
      那只大黄狗看见它的同伴惨烈在主人手里静静地死去，那双狗的眼睛悄悄淌下几滴同情悲愤的眼泪，惊恐万状，瑟瑟发抖。它望着一滩从同伴身上溢出的血迹，那血淋淋场面使它毛骨悚然，狂叫几声，好像质问主人为何残杀它的同伴——因为自己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最信任的伙伴。它看到了人类的狡诈、贪婪、残暴、阴险的面孔。它不知它的命运将来会怎样？大黄狗的命运操控在它的主人手里，有同伴的同样的悲惨的凌辱下场，它跑了。
   餐桌上，父亲把烧好狗肉搬上桌子，香喷嚏的狗肉冒进人的鼻子，“狗肉滚三滚，神仙也跳墙”。父亲斟两杯平日里自酿的米酒，到宝坛粮所买三号米在镇上买了一斤发酵用的酒饼煑了一大锅的米饭把它倒在大大的筛子里搅拌，等米饭凉了把酒饼掏碎洒入其中搅均，存放坛子里把口子密封。三天后提半桶水倒入坛子泡上半月拿出来，倒入一只大锅架上蒸酒的器具，把水烧热蒸熟锅里的米化作热气变成了水滴从器具的细小管子一滴地渗入酒壶里。
   黄明心手捧酒杯与父亲干杯，叙叙家常，说：“老刘啊！多年未见，今天又见面了，多高兴呀。干！”他把酒饮下，又倒了一碗酒。父亲说：“是呀。我们在百色锌州煤矿出来二十年了，704矿下马那年我们分道扬镳，走的走，散的散，回家的回家，多年的好友不见了，可惜啊。”黄明心呡了口酒，夹块狗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说：“是啊，我们从矿里出来的那些朋友们分散在广西各地，难得聚一聚啊！老刘，今天能够相见，旧友重逢，来！干！”干完了之后，两人猜马，不论是柳马还是广马都从父亲的嘴里清晰吐出来，一醉方休。
      那晚，父亲喝得酩酊大醉，是他开怀畅饮的一个晚上。
      三天后，那只大黄狗又回到家了。奶奶在锅里舀了一碗米饭和剩菜倒进狗盆里让它吃。大黄狗风卷残云地把狗盆里的饭菜扫个精光，渣都不剩。它摇着尾巴向主人示好，回到狗窝躺下睡了。二哥说：“这是一条好狗啊！不记恨主人。”
   那年，在柳州水文队工作的大哥带着在天河娶的媳妇回到宝坛乡下的家中，看到辛劳一年奔波的大哥，心里多么说不出的亲切。大哥看着他躯体残缺的弟弟，挽惜说：“阿弟，多帅的小伙子，长高，讨媳妇了。再过几年大哥为你张罗一个媳妇，伺候你。好好活着，像张海迪那样的有尊严地活着，不自卑。”重重的拍了我的肩上，语重深长地说。大哥的一番话激励了我天行健——男儿当自强，同时，挑逗我年少对女人产生了性幻想，渴望的抚摩女人丰满的乳房是什么的感觉。
      我听大哥的一番话，获知世上还有和我一样的境遇残废的张海迪大姐。我发誓要做像张海迪式的名人，也为了早日讨一个媳妇抚摩她的丰腴奶子而发奋图强地锻炼残缺的身体，那只大黄狗跟着我的屁股，屁颠屁颠的跑遍了宝坛山山水水。
   奶奶看到她残废的孙子，苍老的额上露出半点笑容，自语道：“我的孙子去玩回来了，好呀，我苦命的孙子哟，希望你有出息那一天，苍天会保祐你的，孩子！”她目中噙着一丝晶莹的泪花。
      母亲看到我艰难地走路时，她一把把我揽入怀里，多年的医治也该有了结果，捧着我小脸蛋儿，不觉眼角噙着闪亮母爱光芒艰辛的泪滴，激动地说：“儿子，你真行！好样的！妈妈为你高兴。”父亲在我跌倒时，拍拍我的肩膀，说：“儿子，别怕，爬起来，勇敢地走下去，孩子呀，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不怕人生众多的风浪也不怕别人看待你异样的目光，学会超越自我，希望你在今后道路上越走越稳。”父亲的谆谆教诲使我的心敞亮了许多，感到一个真正的“男人”的涵意——在哪爬下就在哪崴峨站起来。
   宝坛的山是清秀的，淙淙的河水也是清澈见底的小河。到了阳春三月，山上的野花、野草冒着绵绵春雨蓬勃的滋长。山野间，一片山花烂漫，争奇斗艳尽芳菲。
      一个秋日的上午时光，宝坛小学的学生们在老师带领下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程到父亲住处秋游，坟茔很多，一帮大小的孩子在草坡上玩耍，捉飞过的蜻蜓或蝴蝶。我一拐一瘸的艰难在一条小路走着，走着，想过去看他们玩我不曾玩过的“丢手绢”游戏。
   我隐约感觉到他们的异样的目光，像箭一样剌穿我脆弱的胸膛，刻意的避开那嘲笑的目光，听到他们嘴里议论：“来看呀，他走路怎么会这样子的，跛子，走路一拐一瘸的，瘸子。哈哈”他们全都笑着。有的学我模样丑陋的走路，也学我脸上难看的表情。我对他们扮了一个可怕的鬼脸。那些和我一样大的孩子抓起地上的石子向我掷来，那只大黄狗在我前面汪汪地叫，像是用它微薄的身躯挡住掷来的石子，拼命地护住它的主人。老师过来了，是个女的，长得也很一般，胸前一对干瘪没有丰实的奶子，说：“别笑了，开饭了，吃饭去。有什么好看的，他是残废人。”我听到那位老师口中清晰的吐“残废”一词，当时我不知道“残废”何意？多年后的今天才知那句“残废”的含意。
   那个改革刚刚开放的年代，国人对一些身上有障碍的人偏见、不理解，因此，他们也就称之“残废”。我也就笑笑，一笑而过。
   我慢慢适应别人异样的眼光，也接受了那副残缺的躯壳，有丰富思想灵魂的实体。父亲平时下班空闲的时光，持一本小人书教我识字。自学的路上，我付出常人艰辛的努力、汗水，饱读诗书。书读多了，我叫父亲从商店买了几本信纸，用那只控制不了的左手持笔在白纸上粗糙的书写——立志将来要成为一名“小说家”。我平时学习很刻苦，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成功，朝着我人生的梦想——作家梦出发！
   一纸调令把父亲的家人从罗城宝坛搬到柳江，成了城里人。
   城里人不给养狗，消除狗患，陪伴我那只走过苦闷的童年大黄狗也就走到它生命的尽头。
      临刑前，父亲磨刀霍霍，烧了一锅滚烫的热水。那只大黄狗怔怔地望着父亲，眼睛流露哀怜的目光，淌下一丝粘乎乎眼屎的眼泪，它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宿，想起了多年倒在父亲屠刀下血泊的同伴——这是所有的狗的归宿。
      它悲鸣的最后一眼望着我，似乎感觉到它在说：“别了，主人！”它安祥地闭上眼睛，等着父亲用绳子套在它的脖子上往屋檐的椽子高高地吊起，把它勒死。父亲的棒子朝着它的头头颅地打去，“汪汪”的几声，挣扎一下，安祥地死去。
      狗的命自来是操纵在别人的手中，它卑微的生命也无从反抗，只有顺从的命。狗也就应了佛家——达摩祖师的遗训——“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难以忘记那只进了人们的肚子里化作一泡拉在茅坑里粪便的大黄狗。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