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高欢跑进房中,见那女人伏在地上挣扎着,急忙扶她起来,可那女人浑身像软了剌的蛇,瘫倒在地一时扶她不起。 “你要啷个了嘛?啷个滚到地下来了呢?”高欢问道。 “我要尿尿。”那女人低声说。 “尿尿?”高欢说,“你尿就是了,啷个倒在地上?地上也没得尿桶子。” 忽而明白她是想找尿桶子尿尿却浑身无力滚落地下,心生怜悯替她着急起来,说道:“尿桶就在这墙角角,你去尿尿就是了。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给你把尿吧?你又不是个小女娃?我扶你起来吧?” 那女人点点头。 高欢伸手扶了那女人起来,一步一步挪到马桶边,让她坐到马桶上,问:“你自己能脱衣服吧?” 那女人点点头,想站起身来脱裤子,几次试着,却始终连站的气力也没有,重重地坐下去,差点儿连马桶也坐翻了。 高欢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帮你吧?” 那女人惨白的脸上稍有了一丝红润,却也点点头。 高欢伸手到她的裤腰处替她解了扣子,裤子就掉了下去,裤衩是松紧带式的,一拉就下来了,那女人两瓣雪白的屁股就裸露于高欢的眼前了,可是此时他一点感觉也没有。那女人闭着眼坐在马桶上,高欢听到她尿尿撒到马桶里的响声,仿佛小溪从石隙间泄出,又像是轻风吹过秋天的树林,比他撒尿的声音可是好听得多了。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那女人已经尿完示意高欢扶他起来,高欢急忙扶起她替她扯上裤衩,又拉上裤子扣好,将她拦腰抱起来走到床边轻轻放下,替她盖好被单,安慰她说:“你现在身子虚弱,什么都不要做,有事喊我。我叫高欢,你就喊我高欢就行。” 那女人点点头,眼角又滚出两珠泪来。 高欢替她轻轻地揩了去:“你看你,又哭了,有什么伤心事等病好了再说,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嘛,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你不要哭,有什么为难事我高欢绝对会帮你!” 那女人说:“谢谢你。” “不用谢。”高欢摆摆手,“不能说话就不要说话,在我家里你放心没人敢招惹你,就算你有天大的事情我高欢也能帮你摆平。好啦,不说啦,休息休息,等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吃晚饭的时候我端给你。记着呵,不要胡思乱想,安心休息呵。” 那女人乖乖地躺着闭上了眼睛。 高欢来到灶屋看到爷爷正做饭便问:“爷爷,晚上弄点啥子给那女人吃呢?” 爷爷说;“有饭吃就行呵。” 高欢摇摇头:“你看她病成那个样子哪里吃得下饭嘛?要不打个鸡蛋汤吧?还有鸡蛋没有?” 爷爷说:“你去看撒,鸡窝里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高欢去堂屋的鸡窝里看了看,高兴地叫了起来:“爷爷,有两个鸡蛋。” 爷爷说:“那你都拿过来吧。” 高欢伸手从鸡窝里抓起两个鸡蛋又来到灶屋放到一只碗里说:“爷爷,弄个什么蛋吃好呢?” “打个泡蛋汤吧?”爷爷说,“看你这小子还是有点儿义气,像个男人。” 高欢笑说:“我是爷爷的孙子,爷爷像个男人,我哪里不能做个男人呢?扶贫济弱、不趁人之危才是男人本色嘛。我都是跟爷爷学的。” 爷爷笑说:“你还是个马屁精哩,可是说来说去,你不找媳妇,就是个不孝孙子。” “爷爷,找媳妇有那么难吗?”高欢叫道,“其实我是不找,要找那还不是一大把?” 爷爷说:“爷爷就想在闭眼之前看你把媳妇接进门。” “好啦,不说啦,打蛋汤吧,那女人一会儿饿死了就找你偿命哩。” “找我偿命?你让她来嘛,我可是不信邪的。” 爷孙俩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外面传来脚步声,俩人一看,原来是高欢的父亲回来了。 “爹,我回来了。”高欢的父亲叫了一声。 “爹,你回来了。”高欢也叫了一声。 父亲回来就到后院拿起一把斧头开始劈柴,那柴禾都是碗口粗的杂木树,是从后山上偷偷吹伐的,不过,即使是偷偷吹伐的树木堆在家里后院也旁若无人似的不怕人来查,靠山吃山嘛,还能不让人活吗?当然盗伐林木偷偷贩到外地去卖则当别论,那是要抓的,轻则罚款,重则坐牢。高有材的爹就因为砍了十几棵树被抓了坐了好几年牢,到现在还在牢里关着没出来呢。 父亲很卖力地劈着木柴,看看有了一大堆,就抱到靠墙的屋檐下码好,一层一层像搭架子似的,中间空起让木柴透气好干燥得快点。父亲劈柴的时候,高欢也只在旁边看着,从来不帮忙,像是父亲在做一件与他不相干的事情似的。父亲也从来不责怪他,父亲看他也像看外人似的。 父亲叫高福,生于乱世,长于乱世,成人时世道宁静了,娶了一房媳妇,生下娃儿高欢,媳妇不安于贫穷,在高欢四五岁的时候跟着一个外乡人跑了,至今杳无音信死活不知。父亲自媳妇走脱后性情大变,几乎变成了影子人一个,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话,唯一说得多的就是“爹,我回来了”“爹,我做活去了”这两句。高欢与父亲几乎没有交流,自他记事时起,他与父亲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就是“爹,你回来了”,父亲也从来没有正眼儿瞧过他一回,像是把媳妇出走的怨气都撒在他身上一般。高欢与父亲没有话说,与爷爷却有说不尽的话题,偶尔爷孙俩还相互取笑以此为乐。爷孙俩的乐观也算给这个不幸的家庭增添了一点活力与欢乐。 在煮饭期间,爷爷已经打好了蛋汤,舀到一只大碗里,对高欢说:“你去喂给她吃了。” 高欢拿了一把匙放进碗里端着蛋汤进了房,对那女人说:“喝口汤吧,家里没得肉,只有两个蛋,你就将就一下了。” 那女人睁开眼,无神地看着他说:“谢谢你,高欢。” “你叫我高欢?”高欢笑起来,“你记忆力蛮好嘛,我说过的话你记得呀。” 那女人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高欢说:“我扶你坐起来吧?”说着伸手去捞着她的后背轻轻抬起靠在床头,又拿了枕头垫在后面,端了汤碗,舀了一匙汤说,“来,喝一口。” 那女人就着他的手上喝了。 偶尔有一星两点汤水洒到衣服上,高欢忙用袖子替她揩干净了,就这样喝了大半碗蛋汤,那女人说不喝了,喝饱了。 高欢看出她是真的不想喝了,放下碗,要放她躺下去,那女人说:“我就这样坐一下。” 高欢说:“好吧,那你坐一下,再躺。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谢谢你,高欢。”那女人真诚地说。 “别这样,谁没个危难的时候,只是我一个大男人这样照顾你已经很不恭敬了,可是没得办法,我家里只有三个男人,没有女人。”高欢坦率地说。 那女人听了这话眼睛掠过一丝惊奇,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她轻轻地说:“你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高欢回到灶屋,爷爷问:“你媳妇都吃了?” 高欢叫道:“爷爷,你不要我媳妇我媳妇的叫,好不好?男人三十岁结婚都不算晚,何况我现在没得三十岁,连二十五岁都不到哩,找媳妇的事不忙,早着哩。” 爷爷说:“你是想等我闭了眼入了土再找媳妇是吧?” 高欢笑说:“哪能呢?爷爷,你看你身体这么好,要活一百岁,不,要活一百二十岁,成为最长寿最长寿的人,因为你的名字就叫高寿嘛。” 爷爷笑着骂道:“你这个不孝孙子,爷爷的名讳也是你叫的?还不快来掇碗准备筷子吃饭?” 高欢嬉笑道:“爷爷,对不起了,你的名字起了不是给我叫的,是给我爷爷的爷爷骂的。想当年我爷爷的爷爷骂爷爷道,你这个不孝孙子太不听话了,让你找媳妇不找媳妇,你是想让我高家断了香火吗?” 爷爷操起一根筷子在高欢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骂道:“你这个不孝孙子,还拐弯抹角地骂你爷爷爷呢,看我不打你。” 高欢一偏头,掇了饭碗菜碗就往堂屋里走,来到堂屋放到中间的大桌子上,又进去掇其余的菜碗饭碗,等上齐了饭菜,便喊着,开饭了,开饭了。 一时大家围着桌子闷声吃饭。 吃完饭,高欢一推碗筷说:“爷爷,我去洗澡了,晚上我跟你睡哈?” 爷爷说:“跟我睡?想得出,你跟你媳妇睡。” 高欢装作不知也不回应,去提了一桶热水到后院里洗了个淋浴,回到屋里换了干衣服,将脏衣服收拾了自去洗涮,洗完了就晾在了后院的一根晾衣绳子上。 山里的夜要来得早一些,高欢忙完这一切,那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有几颗耐不住寂寞的星星早早地就跑到青青的天幕上戏耍,像是几个顽皮的孩童似的。 “高欢,高欢!”门外有人喊。 高欢出门一看,却是高有材。 “有事?”高欢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没事,找你耍耍。”高有材却不管高欢的态度,顾自就往里走。 高欢说:“有事就说,没事明天再来。” 高有材径直走到高欢的房门前推门就要进去,高欢急忙上前撞拦住说:“走,我们去后院里耍。” 高有材狐疑地看了高欢一眼,再看看房门,房门是关着的,这高欢搞什么鬼?往日每次来房门总是开着的嘛,今天却是关着的,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在里面? 这样想着,伸手要去推门,高欢伸手拉住,几乎是硬拖生拽地将他拖到后院。高有材虽然比高欢要长一些,但人瘦得像竹杆,而高欢虽然矮了一些,但没矮几公分,身体却敦实得多,力气也大了许多,是以高欢一拖他,高有材便身不由己随他摆布了。 高有材来找高欢,也没什么正经事,因为是同姓兄弟,平时串门都惯了的,说些偷鸡摸狗大姑娘小媳妇之类的闲话。 高有材忽然说:“昨天在张垸喝茶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的,那真叫漂亮,你是没见过,当时看得我心痒难搔。” 高欢说:“什么样的女的你没见过?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 “呵呵,”高有材笑说,“我是形容不出,你见了自然也会动心的。” “不会吧?我对女人兴趣不大。”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让你动心的女人。” 高欢见他说得那么肯定,不由得也产生了兴趣,凑过去低声问:“你见了啷个没下手呢?” “下手?差点儿挨了一顿揍,”高有材气恼地说,“遇到了你表哥——鲁建国那个不开窍的家伙。” 鲁建国的娘正是高寿的女儿,高福的姐姐,高欢的姑姑。高欢叫鲁建国表哥。 “啷个回事?与他何干?” “跟他一路的。” “鲁建国相好的你也敢想,岂不是找死?”高欢也晓得他这个表哥不好惹。 “我也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因为一个女人与他撕破面皮。”高有材虽然惧怕鲁建国,但在高欢面前面子还是要的,找出的理由也似乎冠冕堂皇。压低声音对高欢说,“你不知道呀,那女的不是皖南人,是湖北的,因为什么翻船了一直淌到皖南来的,还说她有个儿子也失踪了,正找呢。” “哦,原来是湖北的,湖北出美女嘛,湖北的妹子是比安徽的要漂亮得多,”高欢说,“湖北的女人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不像安徽的,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到一起去了。” 高有材说:“你也用不着这样贬低安徽的妹子吧?将来你要是找个安徽妹子做媳妇,看人家要不要同你睡觉哦。” 高欢大笑:“我的媳妇我作主,敢不跟我睡觉,我休了她!” 高有材似乎依旧惋惜于昨天那女人,连手也没得机会摸一摸。出神半天,又说:“从湖北到这里路隔千山万水,那女人落水竟然没有淹死,是不是太神奇了?” 高欢笑说:“你不是说她很漂亮么?说不定是个什么精怪变的,命大撒。如果你沾惹了她说不定惹祸上身哦。” 一阵夜风吹来,高有材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恐惧地看着四周,颤声说:“你别说,我想也是,命大的人总不是凡人,或者是什么精怪托生的也未可知。” 高欢看着他的样子十分可笑,更加用大话吓唬他说:“凡漂亮的女人都是汲天地之精华而生,遇日而长,遇月而润,遇水而秀,遇人而灵,遇魔而化,遇仙而升,你乃一介凡夫俗子,心存妄念便有灾厄。” 高有材听着他如谈禅机一般,愈加恐惧,庆幸似的说着:“还好,我没有对她如何,相反,我还答应帮她找儿子呢。我要是把她儿子给找到了,那还不是大功德一件!” 高欢说:“这还差不多,做人就该这样了。” 抬头看看天上,天上多了许多星星,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天幕,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 高有材坐了一会儿起身说:“我回去了,还没洗澡呢。” 高有材出大门时还扭头看了高欢的房门一眼,似乎对里面所藏的秘密仍不死心似的。 高欢送走高有材回到房间,那女人正在睡觉,高欢不便惊动她,退出房去,出门时带上了房门。 晚上,高欢与爷爷睡在一起。 爷爷叹息说:“有个媳妇不睡,跑到这里来跟一个老头子睡,也只有你这个不孝孙子做得到。” 高欢说:“陪着爷爷不好么?小时候不是经常陪爷爷睡觉么?” 爷爷说:“长大了自然要陪媳妇睡觉了撒,你也不是小时候了嘛,不和媳妇睡觉,高家就要断了香火了,让我啷个到地下去见你爷爷的爷爷哦。” 高欢开玩笑说:“到时候我找个媳妇,生上十个八个的,你下去见爷爷的爷爷的时候就有面子了。” 爷爷说:“那当然了,你要是生上十个八个的,高家祖坟就冒了青烟了。” 高欢说:“爷爷,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 爷爷说:“有什么话你就问吧?不要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像个男人。” 高欢想了一想说:“算了,不问了,睡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