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屋角的天空

天下大平

李卫英紧紧地抓住了程浩然的衣襟，将头偎在他怀里，神情极是缱绻。汽车行驶平稳之后，李卫英迷糊着眼睛说道：“程哥，我想睡觉，我睡觉了哈，昨晚那个艾东霞缠着我说了一夜的话，我太困了，我好想睡一觉，你抱我睡觉哈。”此时的李卫英象个孩子似的呓语着，全然不象是一个做母亲的女人了，倒更象是傍在情郎温暖的怀中缠绵的少女。
程浩然抬头看着车里，除了牛九红偶尔看他们一眼外，其他人都没看他们，忘记了车内这一道旖旎的风景！
低头看着李卫英在他怀中酣然入眠，程浩然却又想起了柳玉叶，那个曾经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子。在汉口读书的时候，每到放假时节，他们一起坐客车回鄂东，先诉说了彼此的思念之情，然后一通高谈阔论，说说各自学校的趣事，说得累了，柳玉叶便经常这样伏在他的怀中酣然入眠。这一幕幕是那样的清晰，眼前仿佛是柳玉叶美丽的脸颊，怀中是她温润的身子，手上还有她肌肤的余香。
“玉叶！”
程浩然想到动情处，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叫虽然很轻，但仍把酣睡的李卫英惊醒了，她睁开迷离的眼睛盯着程浩然看了一会儿，轻轻地问道：“程哥，你想她了？”
程浩然悚然一震，低头看到怀中的女子却是李卫英，不由得脸红起来，轻轻地扶起她坐端正，摇摇头说：“想有什么用？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程哥，女人都是小心眼的，都会吃醋的，尤其是在感情上，只有独占的野心，没有谦让的客气，但说句实话，虽然我没有见过你老婆柳玉叶，但我好象对她不吃醋呢。我觉得你想她，才是个真性情的男子，如果你不想她，我还瞧不起你哩。”
“我知道，你只吃江慧中的醋。”
“嘻嘻。知我者，程哥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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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你和一个小姑娘有啥子醋好吃的？”
“小姑娘？她马上就要成为你的老婆了，我能不吃醋吗？换个角度来说，她能容下你的心中有我的位置吗？”
“这……”
“不要着急，我只会和她暗争，不会和他明抢的，一切选择的大权都在你的手上。如果你选择她，我只会默默地离开，并一生关注你——我曾经用心爱过的男人；如果你选择我，呵呵，当然，这只是我的假设，也是我的梦想，能和相爱的人厮守一生，就算是天天打架吵嘴也是很开心的。”
“又来了，你怎么那么傻呢？我有什么值得你付出那么多呢？我不过是一个平常而又平常，普通而又普通的人，怎么能让你……怎么配得上你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恋呢？我有很多很多的缺点的，有些我对你说过，有些我没有对你说，要是有一天我们真的生活在一起了，我也是说假如的话，假如有一天我们真的生活在一起了，你会受不了我的这些缺点的，天天会和我吵，甚至会打架，你又打我不过，我天天把你打得鼻青脸肿的，你受得了吗？”
程浩然说着笑了起来，仿佛真的把李卫英要打的鼻青脸肿一般。李卫英也笑了，嗔道：“你敢！我休了你！”言笑之间满是快乐。
热恋中的男女总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会儿汽车停住了，俩人站起身来问：“到哪里了？”众人笑说：“到高山铺了。”
“高山铺？是不是那个刘邓大军全歼国民党整四十师的地方？”
“对头。”
“好嘛，程哥，我们也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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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铺位于大别山之南，长江之北，是一个不大的村子，只有百十来户人家，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都以种田为业，偶尔出卖山货，做些手工活儿养家。如果不是一场战争，这里会永远是个宁静的小山村，也是个不知名的小山村。
一九四七年十月的一天，这里枪炮声大作，数万军人聚集在这里进行一次生与死的搏杀，最终以解放军毙敌三千余人，俘虏一万三千余人而宣告战役结束。从此，不再知名的高山铺名扬四海，这一带方圆数十里也成了著名的高山铺战役胜利遗址。
回望历史，只要知道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之后所处的艰难困境，然后对这次毙敌三千俘敌一万三千的战役进行评价，怎么评价这次战役胜利的意义都不过份！
一九四七年的冬天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也是一个严酷的冬天，对于刚从内线转到外线作战的刘邓中原野战军来说，更是寒冷而严酷。在短短的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刘邓大军行程千余里，头上有敌人上百架飞机盘旋轰炸，地下有上百万敌军围追堵截，中原野战军在刘邓首长的率领下，只有一个信念：到达大别山就是胜利！于是部队轻装前进，连必要的被服都甩在路上了，部队轻装得只有一杆枪，一套夏衣，而转战大别山正是冬天。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时，战士们凭着坚定的革命信念走到大别山来了——他们胜利了。然而，大别山的这个冬天特别寒冷，冬雪过早地下了一山，而由于敌人对大别山地区的疯狂进剿，大别山地区的人民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人烟稀少，民生凋弊，给部队的补给造成极大的困难。部队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也需要通过一场胜利来达到补给的目的！刘邓首长选择避实就虚的办法，甩开大别山北麓的强大敌军而向大别山南麓急进，将贪功冒进的敌四十师及八十二旅共一万多人围在了以高山铺为中心的一条长约十几里的山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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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在十月二十六日清晨打响，经过两天一夜的激战，于二十七日下午五时左右结束。此役共毙敌三千一百余人，俘敌一万三千余人，共计一万七千余人。是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这次胜利不仅极大地鼓舞了大别山老区人民的必胜信念，也基本解决了部队的弹药、枪炮、被服、粮食等急需解决的物资问题。同时还动摇了蒋介石集团的统治中枢，他们只得把眼光从山东，从陕北等地收回来，布置重兵，看好自己的前院。
因此，从这一个角度来说，高山铺战役的胜利是有着重大的战略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的。
在当地村民的指点下，众人在山坡上搜寻着战争的遗迹。虽然过去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村民们说到当时的战争时，都如同亲自参加一般。
“那枪炮声响起来如同炒豆子一般，噼噼啪啪，轰轰隆隆，吓人着啦。”
“喊杀声，军号声，惨叫声，冲啊冲啊的叫声，不断欠呵。”
“这地方从来没来过这么多的人，满山遍野，全都是人，仿佛全世界的人一下子全集中到这山沟沟里来了。”
“打完了仗，部队就撒走了，又一个人也都没有了，全都消失了，象是钻进地下去一样。”
“胆子大的，枪声停了就跑出来看，拣子弹壳、炮弹壳什么的，碰巧还能拣到象衣服呀、罐头呀、枪刺呀，等等。”
“我大伯就拣到一柄军官用的小刺刀，听说是蒋介石亲自颁发给国民党军将领的，后来上交给政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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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叔也拣到了一部摔坏的收音机，也许是弄不成，也许是搞不懂，就砸烂了，直到这两年才晓得那玩艺儿叫收音机，直说那时候不懂砸烂了挺可惜的。”
“很多年过后，这里还能不时拣到子弹壳的。也许现在还有，不过可能埋进地下很深了，不定哪天雨水一冲又会露出来哩。”
“还听说一件怪事，那死人最多的那片山坡第二年长的红苕特别大，大得人们都不敢自己吃，只好拿到漕家河街上去卖掉。”
“真有这事？”
“可不是真有。我们还能哄你们吗？”
听着这近乎传奇色彩的对话，李卫英虽然没有经历过这场战争，但眼前仿佛也出现了父亲当年身处战场的情景，她的眼睛湿润了。战争，总是残酷的，战争就是人类相互之间嗜血的仇杀，为什么要发生战争呢？她的父亲由于战争从一个地道的农民变成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而她的老公由于战争，却长眠在南方那块陌生的土地上。而她现在，正站在一片战争的遗迹上，来凭吊那些亡者。
“程哥，你说男人为何总是那么喜欢打仗呢？”
“战争，都是人类之间的搏杀。古代战争，除了利益，还有抢女人；现代战争，多半都是为纯粹的利益。纵观本世纪两次世界大战，死的人那么多，其实只是为了两个字：利益。领土是一种利益，一切财富也是利益。为利益而战，最终受害最深的却都是女人！”
“哦，你有这种观点呀，你很不简单呵。”
“战争毕竟离我们不太遥远，思考战争的来龙去脉也是我们的必修课，战争由政治家们发动，但最终受害的却是我们老百姓，尤其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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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从古到今，女人都是战争的受害者。记得有一部书叫做《战争，让女人走开》，看起来很大气，有正义感，关心女人，但仔细一想，如果一个种族的男人由于战争都死光了，那么这个种族的女人还不是要为异族男人所掠夺？”
忽然，李卫英的眼前一亮，她惊叫一声，俯下身去，慢慢地从一堆石缝的泥土中扒出一样东西来，托在手上，叫道：“程哥，你看！”程浩然看时，却是一只长满绿锈的子弹壳中长出了一朵鲜艳的花来。这朵花那么小，小得小小的子弹壳也能容下她的身躯，但她却依然绽放出美丽的花瓣，还有一阵阵温馨的香气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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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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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章

正当众人在山坡上凭吊之际，忽然一阵怪风吹来，一刹那间，飞砂走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仿佛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几个干活的村民说道：“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着，急急忙忙地扛起家什沿着田间小路飞快地跑下山去了。
众人还在犹豫，那天空中忽然闪出一记强烈的电光，电光晃得众人都不敢睁开眼睛了，心头怯怯的，紧跟着就是一记破响破响的雷声，震得众人都是心头一颤一颤的。郝不凡道：“大家不要慌乱，我们向汽车停靠的地方跑。”他命令洪森在前，刘醒龙、何存中两个紧跟着，然后是李卫英、牛九红俩个女子，再跟着是郑文中、吴胜利两位秘书，然后是程浩然和王飞俩位刑警，他自己最后。程浩然说：“郝书记，你先走吧，我来殿后。”郝不凡顿了一下，握着他的手说：“好吧，你殿后，我放心。”
风越来越劲，电光越来越亮，雷声越来越近。众人也不管什么镇定，什么矜持，慌不择路地跑向公路，跑向他们汽车停靠的地方。
才跑出一个山坳，前方便是一片光亮，那身后却“哗啦啦”的一片响，一阵暴雨如天河倾泻般降下来了。跑在最后的程浩然便刚好淋了一身的湿。
众人跑到公路上，只见公路上站着许多人，纷纷指点着他们跑来时的方向。他们喘息着站定，回头望去，只见刚跑过来的那片天空一团漆黑，雨幕象一堵墙将那片天空与这边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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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议论道：
“真是奇哉！”
“夏天阵头雨也不是这个下法嘛？”
“见过下雨，却从来没见过这样下雨的。”
“那下雨的地方黑得怕人，隔不了一里地，却依旧是艳阳天，太奇了。”
“这个恐怕也要算是世上第十大奇迹吧？”
“你听，风雨里好象有人的呐喊啊？”
“不对吧？怎么可能呀？你以为真的有龙呀？是天兵天将下凡呀？”
“不不不，你听，真的有声音，好象是人的呐喊声，还喊着冲呀，杀呀的！”
“……”
众人静心去听时，果然隐约听到有人喊马嘶的声音，仿佛是战斗正在进行一般。
“太神奇了！”
“真是奇迹！”
“常听人说这里有阴军打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这里战争年代打仗打死过很多人的，那些人阴魂不散，常敛集于此，于天气变幻莫测之时便出来兴风作浪。”
“这是迷信说法，你也信？”
“我是不相信呀，那你怎么解释这风雨之时的呼喊声，拼杀声？”
“……”
众人看一回，赞一回，叹一回，却也不晓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儿那边黑云散去，彩云现身，山上树木显露于众人眼前，看上去更加葱翠嫩绿，而那些散乱的石头更象是刀剑磨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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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散去，郝不凡一行也准备上车出发。李卫英却突然看到程浩然的身上都湿淋淋的，惊叫道：“程哥，你身上都淋湿了，快把湿衣服脱下来换上干衣服吧？”程浩然拧拧身上的衣服，却也拧出一滴滴水来。
“你看，都这么湿了，要是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李卫英说着便要动手去帮程浩然脱衣服。程浩然一扭身子不让她脱，笑说：“没什么，我哪会这样金贵，才淋一点雨就感冒！”
李卫英紧扣着他不放，四下里看着，见路边不远处有一个草棚子，象是种瓜人搭起来看守瓜地的，便指着那瓜棚子对程浩然说：“程哥，你看那里有一个瓜棚子，你可以去那里换衣服去。”
众人也说道程局长，衣服湿了该要换的，真的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还要继续下乡哩。
程浩然听说，只得去车上取了干衣服，便向那瓜棚走去，李卫英也要跟着去，程浩然回头笑说：“我去换衣服，你也跟着去，啷个好意思？”众人都哄笑起来。
李卫英一想也是这个理，脸通地红到了脖子根上。她开始只是下意识地想着程浩然到哪里她便要跟到哪里，却不想程浩然一个大男人去换衣服，她一个女人却是不方便跟着去的，毕竟她与程浩然还不属于名正言顺的夫妻，甚至连男女朋友也算不上，这么跟着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的。
她只好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地看着程浩然走到瓜棚边，然后钻进瓜棚里去。正在她凝神思索间，她听到程浩然的一声惊叫，然后看到他猛然跳出瓜棚，在外面极其惊异地向他们这边喊着：“你们快过来，这边出事了。”
李卫英率先跑了过去，一边跑着，一边关切地喊着：“程哥，出了什么事了？你没事吧？”程浩然看着她急火火地跑过来，脸上一脸的焦虑，心中十分感动，笑说：“我没事，是瓜棚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