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九号女囚室

天下大平

可是我只顾走，没有看到路，不知不觉走岔路了，我没有往回家的路上走，而是走到另外一条路上了。山里的路白天也难分辩，晚上更不容易看清方向，再说我也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我们定亲两年，我这还是第一次到他家去，又是蒙着盖头去的，从哪条路走的我也搞不清。
我一个女孩子，在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晚上乱走，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但那晚我却不知道怕。眼前一片白雪，远处却是一片幽黑，我只敢看眼前，不敢看远处。
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我终于发现我走错路了，此时我又冷又饿，实在走不下去了，我四下里看时，却见不远处有一星灯火，我大喜，有灯火的地方必有人家。
我向那地方走过去。
那亮灯的地方看起来近，走起来却很远，我走了好久好久才总算走到了，果真是一户人家，我走上前去用力敲门，门开了，我闯了进去。
走了大半夜，不知是累的，还是饿的，或者是气的，我一下子昏倒在地，等到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我睁开眼睛发现我正睡在一张床上，旁边还有一个人在看着我，我看着那人，似乎有些眼熟，半晌我才想起他是胡军。
怎么是你？我惊异地问他，我这是在哪里？
胡军说，这是我家，昨天晚上你跑过来的，你身上穿成这个样子是结婚吗？
我说，太巧了，巧得不可思议，我居然跑到你家来了？

天下大平

胡军说，你是不是逃婚？
我说，不是，我是被他们家赶出来了。
我把昨晚的情况大慨说了一遍，只是没有说明我是白虎克夫。
这种事情我啷个说得出口？何况曾经有媒人给我们保过媒的。
胡军的父母也都过来了，他们关心地问了我一些情况，我都跟他们说了。
他们也只是摇头叹息，不好多说什么，因为他们也知道与胡军的亲事并不是我不同意，而是我后娘不同意。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醒来后，我就要起来回家。
胡军说，你昨晚说了一夜的胡话，今天不休息一下再走吗？
我说不用了，并说了许多感谢他们的话。
胡军送我老远，我心里觉得他还是有些喜欢我的，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可是我已经是结过婚的女人了，刚死了老公，我又能对他说什么呢？
回到家里，我爹奇怪我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向他说了昨晚的事，但没有说在胡军家里住了一宿的事。
后娘更是奇怪，但我与她没有话说，也不想与她说话，我心里对她恨着哩。
约摸中午的时候，我那死男人家里来人了，他们一来就破口大骂，凶得不得了，还砸烂了我们家的灶上的大铁锅。在农村，砸锅是一件很大的事，没有极大的仇恨是不会砸别人家的锅的。
他们要我为他们的儿子戴孝，还要我们家退他们的彩礼钱。

天下大平

我觉得他们是无礼取闹，死也不肯跟他们回去，我说，既然你们昨天晚上赶我出来了，我就再也不可能回你们家去了。
后来闹得凶了，村上也来人调停，他们才罢休。
但是他们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尤其是什么白虎克夫呀什么的，总之什么话难听他们就说什么，什么话恶毒他们就说什么。
我爹像个木头，一句话也不敢回嘴，我后娘也帮着她娘家人骂我。
我气得直哭，寻死觅活。最终村里人拉着我躲到邻家才算清静。
虽然我没有去他们家为那个死去的男人戴孝，但还是退了他们家的彩礼钱。我一想也好，我是清白的，我没有和他有过实质的关系，我还是一个姑娘。
岂知我想的太天真了，在农村人眼里，只要你拜过堂，那就算结婚了，再要嫁人，那就是二婚了，何况我又是一个白虎克夫的人。
没有人敢来提亲，胡军家的也不敢。
我爹为此很伤心，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女儿大了嫁不出去，他心里有愧。
后娘一直诅咒我，说我是个丧门星。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我爹受不住这样的气，一病死了。
我更成了后娘的眼中钉了。
她找来媒婆要给我找个婆家，但附近的人都晓得我是白虎精没有人愿意娶我。后来，她们在赣北给我找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大我十多岁，腿上有残疾，那男人只晓得我是一个二婚女，倒也不甚计较，我也想脱离这边，所以不管那男人如何不堪，我也不再计较了，就到底把我嫁了过去。

天下大平

那男人是初婚，所以婚礼也办得像模像样。因为他是腿上有毛病的，能娶到我这样美貌的女人也算是他的福气。客人们闹洞房的时候也都很平和，只让我们抢苹果吃，抢糖吃，像征着以后的生活平平安安、甜甜蜜蜜。
客人们走后，我心底却害怕起来。
结婚了，俩个人总是要睡到一起的，要睡到一起总是要脱衣服的，脱衣服那下面不就露出来了？我怕他看到我下面的光景，怕他也像我第一次时出现的意外那样也有个三差两错的，如果是那样，我真的就成了个克夫的白虎精了。
我趁他去关门的时候赶忙把灯给吹灭了，他家也是山里的，山里的都没有电灯，只有菜油灯，那灯亮的比萤火虫强不了多少，轻轻一吹就灭。
灯吹熄了之后，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他有些不安地问，怎么灯熄了？
我没有回答，做新娘子还是有些害羞的。
他又问了一次，摸索着向床边走过来。一路上碰到桌子椅子，叮当直响。
他的腿不好，我怕他有个闪失，赶忙上前去扶他。
借着窗外还透进的丝丝光亮，我扶他到床边坐下。
然后自己也在床沿坐下，等着他说话。
他却没有说话，也坐在那儿，一口一口的直喘粗气。
我也不敢问他。
坐了很长很长时间，外面都沉寂下来了，我们还在坐着。

天下大平

我有些坐不住了，因为白天走了很长的路，此时瞌睡都上来了，可是我不敢脱衣服睡觉，只好坐着，眼睛迷糊起来。
他忽然说道，睡吧。
顾自躺到床上睡了，连衣服也不脱。
我以为他是喝了酒才这样的，轻轻地推了推他说，脱了衣服睡吧。
他也不理我。
我心说，这算什么事儿呀？
未必还要让我给他脱衣服不成？
我一想，既然已经成了亲了，那就是夫妻了，帮他脱衣服也不为过。他能够娶我就是我的幸运了，我还能计较什么呢？
女人，就是这个命！
我给他脱了鞋，将他推到床中间，我也脱了鞋上了床。
我将他的外衣脱下，将他的裤子也脱下，里面的衣服我不好意思再脱了，便将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
我也脱了自己的衣服和裤子，另扯了一条被子给自己盖上。
他似乎睡着了，鼾声不断。
我经了这一番折腾，躺下去时却睡不着了。

天下大平

我在想这个男人，直到现在我还未看清他的容貌，我却已经与他睡在一张床上了，他就是我的男人，他要与我共度一生，我要为他生儿育女。想到生儿育女，我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他依旧睡着，并不理会我。
新婚之夜居然是这种状况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所想到的只是他怎样的粗暴，因为我曾经听那些结婚的姐妹们说过男人的一些事，她们都说男人的第一夜都是猴急猴急的，甚至于等不及脱下裤衩就要搞了。第一次和男人搞也有些痛，但过后就舒服了，一段时间不搞还怪想他来搞的。
那时的我只是听听，直到要结婚了，才想起结婚要干些什么事儿，想到让男人搞挺害臊的，但既然是要结婚总是要过这一关的，不用怕，女人生来就是让男人搞的，男人不搞，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用？
你说我说话太粗俗了？
是不是呵？你也结婚了嘛，你还不是让男人搞过的，只是书上说这叫做爱，说得是文雅一点，但事实上还不是一样的？都是搞嘛。
说得粗俗一点，还有点满足感，你说是不是呵？
你听我说了这半天，心里是不是有点儿想搞了？要是这儿有个男人，你会不让他搞吗？
别假正经了，女人都是一样的，都下贱，都想让男人搞，只不过有的女人让好男人搞，有的女人让坏男人搞罢了。
我就想让个好男人来搞我，比如说胡军。第一次见他我就喜欢他了，我想要和他处对象，但我后娘不肯，没办法，我就只有嫁给我后娘的侄儿了。那个男人死后，我又想胡军，想嫁给他，让他搞我，但他听说我是白虎精就不想搞我了。可能天下的男人也都一样吧？
好男人希望找个好女人。

天下大平

我是个不祥的女人，也只能面对这样一个腿脚不方便的男人了。
可是让我不明白的是，他在新婚之夜却不理我。
迷糊着睡过去，醒来时天仍未亮，我记起昨夜的事，侧头去看他，他依旧侧着身子背对着我，却没有鼾声，难道他醒了？
我想要尿尿，轻轻地掀开被子下床去，趁着若明若暗的光线摸到马桶边上，揭开盖子，畅快地撒了一泡尿。撒尿的声音似乎刺激他了，我见他动了一下。
回到床上，我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似乎是想给他一点暗示，但他却纹丝不动。
我忍不住伸手从被底下塞进去，摸着他的后背，挠着。
他翻过身子推开我的手说，睡觉吧，明天还要干活呢。
这不是谎话么？哪个结婚不要休息几天，怎么会第二天就下地干活儿呢？
我的性格中有懦弱的一面，也有要强的一面。面对我后娘要我嫁给她的侄儿的时候，我不敢反对，但此时，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我晓得新婚之夜要做些什么的，如果不做，肯定会有其他原因的？
我问他，你是不是说我是二婚的，嫌弃我？
他没有吭声，却摇摇头。
我又问，那你为何不理我？你是个男人，不晓得结婚要做什么吗？
他还是不吭声，还是摇摇头。
我推了他一把说，你说话呀，怎么不吭气呢？
我掀起他的被子，将身子贴过去，搂着他说，我是你的女人，你想啷个的都行。
他摇摇头，还是无动于衷。
我生气地说，好吧，你要是一辈子都这样才好。
赌气回自己被窝里睡了。

天下大平

第二天，我老早的就起床了，像个没事人一般，他也起床了，他起床时我才看清他，第一次看清我的第二个男人。他大概三十来岁，黑黑脸，阔阔嘴，大大耳，浓浓眉，短短发，中等个儿，如果他坐着，你一定以为他是个正常人，如果他站着，你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你以为他一只脚尖踮着是故意的，只有他走路的时候，你才看得出他有毛病，走起来一颠一颠的。
他叫邓志豪，他还有一个弟弟，叫邓志军。邓志军也有二十五六了，还没有找老婆，这在农村也是不多见的。邓志军与他哥哥坐在一起，你会以为这是双胞胎，长相难分彼此，只不过邓志军面皮要白净许多。
我第一眼看到邓志军的时候，就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只是那时我还不明白，后来明白时，我却已经成了他名义上的嫂子了。
第二天晚上，邓志豪依然自己睡觉，不理我。
我经过昨晚的试探，发现他身体可能有些不正常，只是不明白。我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哪里去了解男人的身体，以为男女结婚自然而然，想搞的时候就搞，搞完了就生娃。哪里知道还有男人不能搞女人的。
你觉得好笑？
我也觉得好笑。
我说我与刘雅丽差不多？
不对，我比她还惨。毕竟她男人是不能生育，还能与她搞一把，而我的男人却不能搞。
呵呵，与王怀玉相像？
不错，不过王怀玉的男人是军人，在战场上他是英雄，虽然他不能人事，不能生育，但那是为国为民，有一种高大的形象摆在那里。
而邓志豪呢？只是一个失去生理机能的老实农民罢了。

天下大平

到了第十天夜里，我终于忍不住对他说，你我已经是夫妻了，你不能这样对我，如果你有什么毛病可以对我说，我们一起去看医生？如果你的确不能人事，我也只能怨我的命苦罢了，就算是不能人事不能生育，我们还可以去抱养一个娃娃，你说是吧？
在我的劝说下，他总算有了一点转变，他翻过身子，面对着我说，其实家里人都知道我的毛病，本来是要将你说给老二的，但是最后听说你也有毛病就说给我了，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谁知你却同意了，都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我听了他的话，却如晴天霹雳，原来邓家这般欺心！
那你是什么原因呢？总不理我？结婚了，我就是你的老婆了，你是个男人，不晓得结婚要做啥子事情吗？
邓志豪一阵痛苦的表情，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为好。
那你就这样对待我吗？我是一个女人，一个正常的女人，你让我这样不死不活的，算什么？
邓志豪说，你想要什么？
我气愤地说，你不晓得么？
因为气愤声音似乎大了些，他父母还有弟弟都探头来看着。
我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这样大约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我该下地干活儿了。

天下大平

与那些年轻的媳妇和年长的嫂子们一起劳动，她们就爱开个玩笑什么的，偶尔还讲讲房事儿。
我记得有个比我结婚早一个月的年轻媳妇儿，她叫春桃，看上去胖乎乎的，大头大脸大手大脚，一杆腰与屁股差不多粗细，两条短腿像两只陀螺，我这不是说她的坏话，她的确长的就是这个样子。她比我结婚早一个月，她男人叫邓有根，与我男人是同族兄弟。她比我大，却要叫我嫂子，因为邓志豪比她男人大。
邓有根很瘦，两条腿像麻杆。那些女人总是跟她开玩笑，问她一些比如你家麻杆昨晚跟你搞了几回的玩笑话，而她总是红了脸，笑着说，才三回。众人就说，你家麻杆还能干呵，他把一身的肉都给你了，怪不得你那么胖那他那么瘦。她就说，我向来都是这么胖的，他一直就这么瘦。
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听着，也不插话，也不想插话。
要命的是春桃居然三个月就有喜了，每次干活儿都要吐清水，众人说，你歇着吧。于是春桃就在一边去歇着。
众人看着我，也问我，你有没有？
我知道她们说的是怀孕的事，便摇摇头。
她们便低下头去耳语起来，仿佛是怕我听到的样子。
过了半年，春桃的肚子已经挺得老高了，而我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连男人的身体也没挨一下，怎么可能会有肚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