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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元辰 于 2014-10-17 13:49 编辑

五月十一日,我正在高山的防火线上和旅行团一起户外活动,突然听到才五十六岁的叔父,于凌晨五点去世的消息,那种愉快的活动心态不由一落千丈,宛如过山风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音容笑貌却不由的一幕一幕的浮现在我眼前。
叔父是个身强力壮的人,精力非常充沛,做事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总是不惜力气。他十七八岁时,那时正好还是走集体,我就见他和几个力气很大的人,用牙咬着箩索把一箩六十来斤重的谷,从场上送到队里的仓库中,并且一连几次,就好像是他们几个人在比寨,看谁提得多,非得要有个输赢,叔父提的时候,只见他用牙齿紧紧地咬着箩筐的绳索,弯着腰,手向两边张开,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暴起,提起箩筐撑起八字脚立马就走,脚步踩的地面咚咚地响,人如飞一般的向仓房跑去,待回来时,脸上汗珠滚滚,但却有一脸的高兴,用弹花指在脸上弹了一下汗说:“一箩谷算个鸡巴毛,有种的再来比”,直比到只剩最后一人。
那次他没比赢,在提最后一箩谷时,因走的太快,提着谷的他不由头重脚轻的往前摔倒在地上,众人笑他时,他还不服输,只说是自己走的太快,但他真的就是这样一个愿意使力气的人。因而他兄弟俩有一次出外做工,他担得太重了,居然起不了肩,他不愿缷下一点,却叫弟弟帮他把担子托到肩上,还是咬着牙把担挑到目的地。他弟弟说他,他反而说:又不是挑不起,只是起不了肩。他帮别人做事,每天拿了你一百元工钱的话,他总是会帮你多做一些,不帮你做个一百二十元的事就好像有愧的样子,别人不做的,他都会争着上前去做。一天傍晚,有人挑着一担秧匆匆的往田中赶,见他收工回来,便说:金甫,我刚在别处讨了一担别人剩的秧回来,这么晚了,没办法,你得帮我插下。他二话不说的就下田去了,所以很多的人都喜欢请他帮忙。
一到农闲,家里的事少了,他不是砍柴,就是出外去做事,每年种那么多的粮食不说,还每年可以在外挣回一两万元的外加收入,别人看着他一年三百六十天从早到晚的很辛苦,但他却反而感觉到很幸福的样子。只要哪里有事,他总是乐于去做,能不能挣钱,却无所谓,他挣了钱高兴,挣少了钱也还是一样的高兴。
叔叔因不惜力,所以做事的时候,有时总免不了上当。一次去林场伐树,包工头见他正直,又很舍得花力气,两人正好同年,便结为同年。但他在一次伐树中,因过于求快,一不小心,让锯锯到了脚上,大脚指锯的就剩一张皮连着。他在医院住了几天,还没抽线,就要出院,他兄长说:你脚指锯得只剩一张皮连着,才几天功夫,线都没抽,怎么能出院呢?他说:反正现在只需要消炎,在家好好的休息就行,在这里住一天要花好几百元的,我回家去打打消炎针就可以了。兄长说:又不要你出钱,老板为你报销,你心痛什么?但他却说:他一个那么小的小老板,一天能赚几个钱?他的钱就不心痛么?我在这里治一天的钱,拿回家可以打一个星期的盐水呢,何况我的脚是我自己不小心伤了的,又不关他的事,做人要凭良心啊。
我总是想,叔叔的身体是太棒,但人毕竟不是牛啊,牛也有个累倒的日子,何况人呢?每次看他做工回来,在路上话东话西,还很高兴的样子,但一到家门,就好像变了天一样,总没有在外那么开心,一回到家,总是来不及收汗,不是到菜园割猪草,便是在家里忙猪食;有几次都是很晚了,大家都在场上闲聊,而他却还在像女人一样在家中刈猪草,然后还要把猪食煮好。有一次下雨,在外做工的他,因施不了工而回家,婶婶很远的看见了他,只见她说:你们看,才出去几天,就回来了,爷爷都做了,还像小孩一样在路上疯来跑去,跑起来好玩咧。婶婶说完,一脸的不高兴,赌着气,独自的走了,而叔叔回来,打开锅看看看见锅是空的,就拿着箩筐上菜园去了,大家等婶婶出来,笑着说,金甫不回,这么大的雨,这猪草还不要你去割么?他回来了,你还这么不高兴。而叔叔割完猪草回来,也不换下湿了的衣服,却又忙着刈起猪草来了。
不管叔叔在外多久回来,我就好像总没见婶婶高兴过,两人好像是冤家,婶婶看见叔叔总是气嘟嘟的样子,从没看见给过好脸色,而叔叔却总是不去计较,与其与她生气,不如多去找点事做,实在没事就去山上砍柴,砍的柴多得每年都烧不完,所以每到冬天,他家烧的火特别大,在他家烤火的人也特别的多,这几个人走了,那几个人又来,总是把他家的火塘挤得满满的。但他砍柴,总是一大早就出去,婶婶是那样的人,对他总是爱理不理的,从来不做早饭给他,所以他每次砍柴,都是抓一把花生放在衣袋里,边走边吃,待走到山上,花生也吃完了;他每年种的花生不少,足有两三担,但从没见他卖过,其他家人都不大吃,那么多的花生就是他在一年中被他当早餐吃了,花生虽然吃了不少,但毕竟当不了早餐,特别是一个做体力活的人的早餐。
叔叔的死,是死在胃癌上,他不喝酒不抽烟,,按说一个身体那么棒的人,不应该死在胃癌上,但苍天偏偏无眼,在日久天长的岁月中,让他饿出一个胃病来,并且对于一个身体那么棒的他来说,开始丁点的胃疼真的是太无足轻重,他从不把这点疼当回事,但直到疼的实在不能再忍时,一检查已是胃癌晚期了。我听到这一消息时,正好是去年腊月,当时我很震惊,那晚我去看望他,他说话和正常人无甚区别,精神劲十足,他说:这算什么病啊,就是一点肚子痛 ,好了还和以前一样,该挑的挑该做的做。可怜的叔啊,他还只知道自己是一个肿瘤,不知道是一个恶性肿瘤,并且还是晚期,更不知道医生宣判他只有四个月的生命了。
叔叔的生命欲望很强,他认为自己还这么年轻,这点病不可能][ ]导致自己会死,一直到一个月前,他还在忙碌,他心中的愿望是今年要种植什么,种多少,养几头猪等,
还在像以前一样忙碌, 直到忙碌到自己倒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这时的他已饮食不进多天了。
叔叔的心地特善良。有一次我回家正好碰见一个年轻人拿着一个纸帮写的纸牌,说家里有什么绝症病人,所以出来化钱,也就是写小钱的那种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骗子,不是骗子也是一个以叫化为生的年轻懒汉,可叔叔见他说得可怜,居然给了他几十元,我一见便说:一个这么年轻的人出来叫化,不值得可怜他,他好手好脚不能出去赚啊。那人见我一说随即跑了,并且还跑的飞快。而叔叔却还在说:他说的好可怜,老婆病了,躺在医院没钱治呢。但几天过后,叔叔被骗,骗子把叔叔叔叔叫的很甜的,骗走了别人来看望叔叔所接的八百元钱。 我想骗子一定是那个年轻人,因为他看穿了叔叔的善良。
叔叔勤劳一生,加上正直善良,对任何人从不多个心眼,所以没有人不喜欢他的,唯不喜欢他的就只有婶婶,从结婚以后一直到死。其实叔叔不是怕婶婶,更多的是让着婶婶,懒得与婶婶计较,但婶婶在家毕竟让他高兴不起来、快乐不起来,也许是他不想受婶婶的念叨或冷眼,所以身体强壮的他让他一直在拼命的找事做, 他宁可在外拼命的做事,也不愿多受婶婶的冷眼或絮叨。叔叔其实一直很乐观,他在家里找不到的快乐,便在外面去找,所以在做事中,哪怕是汗流夹背,他也会说点笑话,或荤上几句,或打点小赌,逗上点小乐子。一次,一个年轻的女人,见他挑着一满担的谷上还各加了半个纤维袋,说:做两回挑不好,你要把坐山挑回家啊。他说:你坐上来试试,我挑着个美女,保证走的更快。那女人果然拉住他箩筐上的绳索,叔叔却挑着担拖着女人就走,那女人拖也拖不住,还差点被他拖倒,只好哈哈大笑的放手。但一回到家,就不愿多说,就只黙黙的做事。但家毕竟是家,在家的时间毕竟太多,所以在家不那么愉快的日子也多,人活的毕竟是心态,长期的心态不顺,哪里不影响健康的呢?何况他还经常饿着早餐?
想起这些,叔叔的生命真的太短了,这么短的生命中,他还是辛勤忙碌至死。待我赶回来时,正好是收油菜的时节,他去年所种植的油菜,还是他的一伙外甥侄子去帮他收进来的, 足有好几百斤菜籽。
叔叔的墓地就选在那块油菜地,在那里就只能让叔叔在天堂享受他收获的油菜了。
天堂缺种地的人,所以叔叔去了。
天堂缺勤劳的人,所以叔叔去了。
天堂缺善良的人,所以叔叔去了。
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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