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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苍茫
困顿是只野兽,叫人无法驾驭。但是任凭谁,碰到这个场景,即便有再难舍的美梦,也立马会被惊醒。一个单薄衣服的女人,正被一个男人搀扶而入。女人面部毫无血色,苍白地淌着汗,结成珠子滚落。男人心急如焚,用力地握着女人的左手。女人的左手上,正流着殷红的鲜血。 大雪的深夜,寂静。寒彻透骨。门外凛冽的风和室内的气温对峙。偶尔,门被一股风吹开缝隙,就有一股寒流摆了一下腰肢变了轻烟溜进屋内,在暖流里渐渐飘散。女人男人嘴里吐出的热气,正好和轻烟又扭成一团,继续在开着暖气的诊室内充塞,弥散。
十指连心的疼痛,正折磨着女人。一根缝纫针折断在她的食指里,嵌入骨头。让她就算衣衫单薄,也可以汗流满面。这样的诊室,并无条件做拔针手术。学生示意他们,前方有一所医院,只要一千米就可以到。不行。他们近乎哀求的眼神,让人无法抗拒。试一试。学生突然有了很大的勇气。反正他们不肯去别处就医。
两支地卡因注入,没有让她的疼痛减轻,只有痉挛的撕裂感,让她几次想告饶停下来。还坚持一会儿。这句话,男人说了几遍,学生说了几遍,在这里帮学生坐诊的我,也说了几遍。没有用。没有人能代替她。男人想,但是不能。他的眼睛睁的老大,似乎想变成显微镜,能让人一眼看见钢针,立马就可以拔出来。太阳穴上的突兀着青筋,一跳一跳的,涨得似乎要爆炸。男人的表情,就像电视屏幕,女人痛苦的隐忍的呻吟就像遥控器。遥控器变换着频道,屏幕就切换成什么样的表情。
无影灯转换了几次角度,拔针器探了无数次,地卡因加了几次。针还在那里纹丝不动。
去吧。男人终于想通了。
不去。我受得了。就在这里。
男人女人自顾自的想法,就像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无法平息。
闹钟指针已经到23时,就这么耗着有什么用?她的针拔不了,我们的觉睡不了。学生无可奈何望着我。没用,我也对付不了。这不是技术活,缺乏硬件。怎么办?那就中场先让她休息一会,再试。
女人已经鼓了很大的勇气,接受第二次挑战。男人像泄气的皮球,无可奈何。学生已经精疲力尽,在血肉模糊里寻找那根钢针。我只能卷缩一团,祈祷快点清场。
女人几欲晕厥过去。长时间的疼痛,让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接受了最坚强的训练。弄来弄去,针没有拔出来,手指的动脉却破裂了。断针顽固地在骨肉之间稳如泰山。垃圾桶里,鲜血沾满了白色的止血棉,止疼剂的安瓿横七倒八。一切徒劳,无济于事。
这里真的做不了。你们走吧,不要钱。学生下最后的通牒。
你的生意很好做吗,不要钱。我没问,用眼神问的。是你的亲戚,还是你的朋友,还是熟人?不说别的,这都快要过年了,要打烊扎账了,该收的一分都不能少。针虽然没有拔出来,医疗用物花了一堆。一天一个价的,不是要做亏本生意么。大落雪的天,老师我也很辛苦给你坐诊。
没办法的。学生一脸无辜。他把我拉到里屋悄悄告诉我,他们是诊所附近服装厂的工人,也是我的老乡,借过我好几次钱了。我的眼睛这下睁的也不小,听着这个男学生讲故事一样。
借了多少?
三万。
为什么借这么多?
第一次,是因为他的第三胎儿子出生,要罚款,实在凑不起来,跑来借的。
第二次,是因为他和老婆出来这里打工,他的母亲70多了,热天收芝麻,脚被刺伤,得了破伤风,又来借的。
第三次,是因为他的大女儿不肯上学,要出去学技术,交厂里的集资费和培训费,来借的。
第四次,是因为......
停!再这样借下去,还有完没完?不要以为是股市涨停。投资有风险,借钱要看人。既然如此,我的坐诊费一分也不能少。你这里不就像在开银行么。他们难道没有工钱,需要你时刻救济?
没有。年关了,服装厂的老总没有钱发工资,要不然,小年都快到了,谁还会死守在这里。家里的老小还盼着他们带钱回家呢。唉。
还不走吗?你们快去前面那家大医院,我们也好睡觉去。我走出来说道。女人男人似乎如梦方醒,在我和学生面前,显得十分窘迫。学生收拾战斗残局。男人小心搀扶女人起身出门。他们走时,又找学生借了500块钱,好到大医院治疗。北风呼啸如狼嚎,此起彼伏。门一开,立即就有雪花随风飘进屋内,在暖室里融化,变成水滴。
透一口气。我走出诊室尾随女人男人出来。 风声依然紧。街道厚雪堆积,延伸在拥挤的平民小区。远天灰色蒙蒙,一派苍茫。女人男人的背影,没有灯光映衬,踩着积雪,冒着风寒,吱吱呀呀的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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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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