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豆果 文/陈枭 故乡,是一首不老的歌谣。童年是乐谱中跳动的音符。将时光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在记忆的海中抛撒,网罗出几多精彩的片断,在眼前不断呈现。心痛的感觉忽然在内心深处撕扯,如秋风扫落叶般漫天飞舞…… 儿时的记忆里,母亲不识字,却是村子里最勤劳的女性,一年到头除生病外从没有过空闲。那时候,刚刚分田到户,除了粮食作物,别的都不允许种。为了一家人能在过年的时候吃上炸豆果,母亲便在田埂上的边缘种上黄豆,既能保持水土、美化田埂,又能有不错的收获,应该是一个全新的创举。 到了秋收季节,收割完稻谷,母亲便小心翼翼将田边的近乎枯萎的黄豆萁连根拔起,摆放在自家门前的庭院里用木棒轻轻敲打,片刻之后,一颗颗黄灿灿的豆子便从豆荚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像是一群散学后的孩子,开心地在院子里到处滚动。懂事的我爬在地上,用稚嫩的小手将滚落一旁的黄豆,一粒粒捡到母亲身旁的米箩里,母亲拢过来,在我的额头亲了又亲,兴奋得我不知所措。 母亲将打出来的黄豆,在风头用筛子过滤,去除里面的烂豆和砂土,放在晒席上晒上几个太阳。母亲晒干后的黄豆当成宝贝,用陶罐装好放在阁楼里藏起来。 等到腊月二十三,母亲就会将陶罐里的黄豆腾出来,放在盛满水的桶里浸上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四五点钟模样,母亲便早早起床,开始在自家的石磨里忙碌起来。每每这个时候,咿呀学语时母亲那首童谣“推磨…做粑…请客…喝茶,倒杯凉水,冰了舌头,倒杯开水,烫了下巴……”总会余音绕梁般在我耳畔回荡。 母亲将磨好的浆,用密纱布滤出豆渣,剩下的是白如牛奶的豆浆。母亲将豆浆倒入锅中用柴火加热,等豆浆烧开后,母亲将它舀到大木桶里,点上卤水,盖上盖放置。 半个时辰后,母亲将半凝固的豆浆放在包袱里包起来,包袱上放一块大木板,木板上方再放上几块大石头,挤压上四十分钟左右,一大块原汁原味的豆腐饼便新鲜出炉了。 母亲用刀将豆腐饼切成小块,放在滚烫的油锅里炸制成金黄色,便是我最爱吃的豆果了。炸豆果在当时是稀罕物,可以与肉、青菜、豆丝等一起烹制,别有一番滋味。那时候过年,可以没有肉食,但豆腐却是家家必备。 因此,每年过年时,母亲总是尽量多打些豆腐,再把豆腐炸成豆果晒干,一方面是为孩子们解馋,另一方面也是春天淡季时,一家人可以打打牙祭。 有一年,春节后多雨,过年时那些吃剩的豆果,被放在屋檐下晾起来,一家人都忙于生计去了,到我上学的时候,大部分都发了霉,母亲说把它扔掉吧,我不愿意,央求母亲煮给我吃,没想到发霉后的豆果,煮熟后虽然还有一丝丝的霉味,但吃起来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一家人都赞不绝口。 如今,多少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几多变迁。母亲已离开我们近十年了,母亲坟茔上的草已有半人多高,在埋葬母亲的同时,也将儿时的诸多美好悄然封存。那被我无意中品尝到的妈妈菜“霉豆果”已在时光的流逝中淡出记忆,但那幸福的味道,却永远刻在脑海的最深处,如一坛陈年的老酒,韵味绵长…… 2014年11月5日草于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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