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灵魂 》小说 —— 汪剑平 老吴这人有些怪 一切都是偶然。 在一个不确定的时间，不熟悉的环境，你与一个文学朋友见了面。 那是一个晴朗的上午，阳光慷慨地照耀，路边的紫薇花开得浓密灿烂，仿佛一片云霞缭绕枝头。一只斑鸠，飞落屋檐，“咕咕——咕咕”地鸣唱，有一种穿透时间的意味，幽深而遥远，真实而虚幻。 你的朋友没有正式的单位，他原是有的，只是他懒得再去做了。他曾在一家国企干了三年的企划，因性情直率，气质浪漫，是非分明，得罪了上司。于是他老兄一气之下砸碎了铁饭碗，自办了一家文化策划咨询公司。朋友北大中文系毕业，天资聪慧，才华横溢，在经营公司的同时，他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文学创作上。文学既是他的梦，也是他的存在方式。在这个物欲横流，见利忘义的时代，保有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态度不是疯子，就是高人。 你与他有过不多的见面，彼此是那种文气相通的神交。在阅读了他很多作品之后，你被他一种诡谲的阴暗心理所吸引，这种阴暗来自于你熟悉的一群人，一些事。你不用做任何准备就能感觉到那种生活特有的晦暗、阴冷，麻木的气息，就能听到一个个具体生命躲在黑夜深处隐忍的叹息与抽泣。那是一种拂面及触的鲜活，一种铭心刻骨的感伤，一种呼之欲出的真实。他的文字是尖锐的，像一把锋利的刀在心头划过，瞬间的麻痹之后是永久的，难以愈合的伤痕。面对那些挣扎在底层的痛苦灵魂，他的客观、冷峻、毫不掩饰，大胆直面的态度令人震惊。在阅读的过程中，你是焦躁的，愤怒的，呼天抢地的，末了，你会产生无法抑制的暴力冲动，挥舞拳头，猛击生活狰狞恐怖的面目，如果不能发泄，你一定觉得自己枉为人世。 你和大多数人都觉得现在很难读到那种为之动容，有济世情怀的好作品。一个急剧变革，矛盾尖锐，思想躁动的时代，本应是催生伟大作家的时代，遗憾的是中国作家集体失语，他们或为了自保，或惧怕威权，或惯于奴性，促成了文学诡异的结构主义的强势泛滥，并将解构主义自由、逆向、颠覆的价值取向逼到了一个扁平狭隘的空间，导致诗歌越来越玄乎，小说越来越媚俗，散文越来越同质化。 你想起范仲淹说过的话：“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今天的作家缺失的正是老祖宗早就有的士族精神。 你的这位朋友无疑是一个勇者，当很多人还在生活的困局左冲右突，左右逢源的时候，他却把自己深藏在哲学里，然后以旁观者的清醒将所看到的世界真实、思辨、本质地还原在作品里。在一个谎言盛行，权力泛滥的时代，能以耶稣蒙难的警醒，大胆撩开社会虚伪面纱是一种弥足珍贵的英雄主义豪情。 世界已经失去理性 保持理性还有这个必要吗？ 就在你们说话的当刻，朋友指指你身后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吴老师，是一名画家。”你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的，他像一个幽灵，毫无声息，毫无铺垫，生硬地切换在你面前。 这是一个年约五十岁，或许更大岁数些的中年男人，仅凭直觉这是一个被生活伤害很深的人。他中等瘦小的身材，面色蜡黄，神情猥琐，一头长长蓬乱的披发格外抢眼。他挎着一个黄色暗淡的布包，上身穿着一件藏青色棉袄，下身是一条灰色牛仔裤，整个样子就像一个风尘仆仆，满身污秽的流浪汉。如果不是朋友介绍，你很难将画家的头衔与他联系起来。 现在社会流行欺世盗名，狐假虎威的骗术。随便披一件外衣，或称某高官的亲戚，或称某机构的权威，或称某高校著名艺术家便可畅通无阻，为所欲为。你对头衔有本能的警惕。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你注意到他一直很拘谨，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你几次示意他坐下，但忸怩一番后，他还是固执地站在原地。你从他和善谦卑的样子看出，他的心理是矛盾的，既渴望与人交流，又防范人走进他的内心。因此他给你的感觉总是别别扭扭，若即若离。 看出了你们之间的尴尬，他给你讲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很多事情，朋友说，他叫吴德江，一九九八年他所在的一家无线电厂倒闭，一年之后他和自己的妻子离婚，从此他靠绘画谋生，流浪飘泊了十五年。朋友的小说《沉浮》里的那个老吴就是以现实的老吴作为原型创作的。 哦，你记起来了，小说里关于老吴有这样一段精彩描写：“相交十年，你们就像两把钝刀摆在一起，互助威势，也捉对厮打，你们同病相怜，互相鼓励，又怕对方得意，自己一个人落魄。你们在同一道上，却各走各路，看到对方摔倒也绝不搀扶（搀扶是所谓贵人的工作）。你们是烂熟的朋友，却心硬得很，你们不是没有柔软的时候，不过却不会给对方。你们清楚，在这条道上，谁也帮不了谁，每一个人都应该是旗帜，否则什么都不是。” 小说里的老吴，多少带些虚构的成分，眼前的老吴究竟与小说里的老吴有哪些相似呢？你一时半会还难判断。老吴与你的朋友交情很深，正如小说里讲的那样，他们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每一次拜访毫无征兆，来无影，去无踪。这一切好像显得不合常理，但又在情理之中。在没有充分了解老吴之前，你只是觉得这人很怪异，很难揣摩。 在你与朋友谈话的过程中，老吴一直保持沉默，有几次他好像很想插上话，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低着头，认真地揉搓着那双干枯肮脏的手，听到感兴趣的问题，他只是微笑地点点头，算是表示自己的态度。 你们谈论尼采哲学与当下生存的严酷性。 你说，现在的人们对文学失去了兴趣，对哲学更是如此。当一个人的创作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文学所具备的那种探寻生命本质，揭示生活真相的哲学意味越发凸显，无法回避。每当我的文章一旦触及这两个问题的时候，绝大多数的读者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人们似乎懒得去思考，懒得去探究原本非常重要的人生命题。 朋友说，从现实的角度来讲，生存的压力已经让人透不过气来，在拼死的挣扎中，除了身心疲惫，焦躁不安外，人越来越麻木，越来越昏庸。保持人生的糊涂是当下人们化解内心焦虑和无望最有效的一剂良药。 你说，很多读者都说我的作品充满了尼采“超人哲学”和“强力意志”的思想，并对此很是费解。他们知道你是一个自由、感性的人，不知道黑格尔，不知道叔本华，对尼采也是知之甚少，不得要领。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其作品却具有很深刻的哲学思考。他们不理解，连你自己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打这以后，你不得不开始认真地面对这个问题，企求找到明确的答案。 一个生命，于强悍喧嚣的尘世是微不足道的，在生的过程里，你自觉孤独，自觉渺小，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命运的方向在何处？环顾四周，你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境地，那是一种濒临绝壁的险峰，那是一种了无生机的荒漠，那是一种恶浪滔天的危机。尼采说“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力”。这时的你因逼近生死决策的紧要关头而焕发出极强的求生欲。活着的历程依然漫长，依然曲折，你必须以毕生追求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尤其如此，你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面对生活，你究竟是一个无能的弱者？还是一个天行健，自强不息的君子？你毫不置疑地选择了后者，在一次次祈盼神灵的庇护无望之后，你突然有一天产生了顿悟，原来以往无数次千呼万唤的那个神并不存在，那神就是你自己。而你至深的体验，恰恰与尼采的哲学思想不谋而合。你认为，人的强力意志源于生命，归于生命。人虽短暂，只要具有强力意志，创造意志，并成为精神上的强者，就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你兴奋地说，看来哲学并不是那么玄妙和深奥，一不小心我就成为了哲学家，更有趣的是居然有人把它作为一种奇怪的文化现象加以研究。 高贵的灵魂，是自己尊敬自己。 尼采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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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荆州市 2014-11-9 01: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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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黄石市 2014-11-9 2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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