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两棵树哭泣 倪霞 上班路上,走到老徐家桥时,只见桥头处围了一帮人,远远地,听到电锯刺耳的尖叫声。走近才看清,桥头侧的两棵树被锯倒了,买树的人正在肢解树枝。我疾步上前,大声质问:好好的,怎么把树砍了!!只见一位中年男子有些诧异地看着我,然后说,要修沿河路,通知我三天处理掉!我说,天啊,这两棵树刚好与桥头平行,那这座老桥也要推掉?那人说,那不会。我又说,如果桥不推掉,这两棵树是可以保下来的!整河修路是好事,可这两棵树是完全可以让路弯一点保下来的,你们就这样武断的把这两棵大树瞬间砍了?中年男子说,这树是我10岁那年亲手裁下的,我也不情愿啊,可没办法,他们只给我三天时间,明天就到时了。我又说,说明你对这两棵树没有真感情,如果真舍不得,一定会想办法保它们,哪怕是请人移走,而不是让它们彻底消失毁灭!中年人又说,30多年了,我怎么会没感情呢!你又早点不过来,我身边所有人都是无声地看着,没有一点办法,如果你能早点来这样说,我也许就不会这样做了。我有些恼火地看着他说,我就今天中午下班没从这边过,如果早知道我可能会和你一起想办法保下它们,可现在说这些都是白说了。我边说边上前拍了几张图片,为中年男子丢下“你真没用”的话,然后愤愤离去。
走在路上,我的心像丢失了一样难受,继而,泪,忍不住地流下来,伤心欲绝,走到办公室时,再也忍不住地悲伤哭泣起来……我的哭,没人能懂,没人能理会;我的心痛,无人可解;我的泪,只能默默地对自己的心流淌……
2008年搬到水岸花园临河而居,7年了,这两棵树,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每天要来回四趟路过它,与它见面,相互问好和致意。它立于桥头一侧,无论晴天还是雨落,它总是默默地坚守在那里,看人来人往,看它身边两家最底层的主人,住在老土屋内,过着清贫劳累又安逸的生活。它的枝,已伸向云端,与天空耳语;它的根,已植入大地,与地神对话;它的杆,厚厚的皮,如一位慈祥的老人,任周围孩子们攀爬玩耍取乐。它从幼年到成长至今,看尽人间多少人来人往离合悲欢。这一刻,它们竟然被锯掉了,然后是一节一节地肢解,一寸一寸地剥离,一叶一叶地散落,一片一片地倒下……像一个巨人,奈何不了强势的捆绑,在仰天长啸中任人宰割、崩裂、催毁……
7年了,这两棵树,一棵梧桐一棵槐。每每路过它,雨天我会撑着伞,停下来,静静地看看梧桐滴雨的声响,总会想起“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到天明”的句子。槐树花开时,我会向前,轻抚它粗粗的老皮,想起董永无奈地对着槐树质问“槐荫树槐荫树,你为何不开口说话啊……”那一刻,就会为董永失去娘子而槐树无语而悲痛。心情好时,也会想起“高高山上一树槐,手抚栏杆望郎来。娘问女儿望什么,我看槐花几时开”……
7年了,这两棵树,还让我看到相依在它们身旁生活的两户人家,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虽然从来没有打过招呼,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可每天的路过,每天共同面对这两棵树的心情,我们已然是熟悉的朋友,如这两棵树一样,是不需要往来不需要话短长的朋友。一侧是两间土巴老房子,住着一对老人,年纪看上去约莫70多岁,他们的土屋内,常常是生柴火用吊锅做饭,红色火苗在火炉上闪烁,炊烟在灰色的瓦屋上飘荡,偶尔几块黑黑的腊肉,卧在门口高高的柴堆上享受阳光的温暖;土墙另一侧是一块小菜园,不同时节会有不同的绿色生机着……这些停留在少时记忆里的最原始的生活场景,让路过的我时常庆幸,都市内的这个角落,还能让我每天幸运地看到过去。常常恍惚,时光不曾远去。就是这样一对安逸地过着自己并不富足生活的老人,听说也要搬离他们的老屋了。另一侧是一对中年夫妇,男子拖着板车,大街小巷收取旧酒瓶和破玻璃,女子则戴着手套坐在门口前,用锤子将各色玻璃锤碎,让五颜六色的碎玻璃堆积如山地在阳光下发着光芒,然后一车一车地拖离……这两户人家,让我看到,如他们每天面对的这两棵树一样,默默坚守在生活最底层,与世无争,宁静安好。是不可阻挡的城市步伐,打扰了他们的宁静。
10年前到黄山,看到上山的路中有一棵树,为了保这棵树,路多弯了一点儿,可就是这棵长在路基内的树,让黄山更有魅力,让我和无数个到黄山的客人,忍不住在心里向为保下这棵树的黄山人致敬!
如果可以,我多想像尼采那样抱着被人鞭打的马头痛哭“我受苦受难的兄弟……”可是,牵着我心的两棵树倒下了,想那样抱头痛哭,已无树可抱无枝可依。它们,随着被肢解的阵痛,随着轰鸣的汽车尾气绝尘而去,空留我一腔的无奈和悲痛…… 2014年11月13日于凤池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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