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战军(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后,曾任鲁迅文学院副院长,现任《人民文学》主编)
这部小说拿到手里,因为现在要看的东西太多,一开始没太当回事情。但是我出差的时候带了,翻开看第一章,就像突然被一个有引力的山洞一样拉进去,而且久久出不来。这种阅读经验已经好几年没有了,确实是非常惊喜的小说,尤其是前半部分。我认为,给我阅读感觉最多的一部小说。石一宁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从民俗学的角度给这个小说一个定位,从文化角度上定位这部小说定位是非常准确的。除此之外,对审美上分析,从文学上分析,这部作品也不弱。 第一,从人物的角度。这里当然有男人,有女人,每个人物都非常鲜明,这么多的人物,而且都是旧式的人物,写得这么鲜明非常不容易。男的像吕大树,康怀远,莫老君,还有余大头,这些人物都塑造得非常好,特别是闷兜。描绘他的外貌,内心的波动,还有故事相关任务走向的时候,雨燕都给了他非常恰当的描写,闷兜的成长描写写他的衣服穿不住了,特别好。她能蹦出非常恰当的语言,又生动,又灵活,又不可替代的语言,找到这些语言说一些事的时候,是找到了真正的感觉,可以说是一个灵感,甚至是灵性附身的感觉。很多作家也像雨燕一样很辛苦,下去做采访,但是灵性就是不能附体。雨燕在写作当中我能体验到,她把这一段叙述完以后巨大的甜蜜感,这是有的。她在塑造人物的时候,闷兜的语言,包括对花喜鹊,尤其是她用意非常多的当然是闷兜和杨青苹。但是对更有特色的人物,花喜鹊这样的人物,下的审美上的展现出的灵气比那些人物还多。男的那么多,每个人都特别有特点,还有像女的,杨青苹,望禾,唐幺妹,花喜鹊,都有自己的特点,每个人的形象都很清楚。我们写民间人物的时候,经常是这个人物和那个人物辨识度很低,雨燕的很高,不得了,这既是作家的素质,也是非常高的要求,人物都立得住。 第二,雨燕的语言非常好。语言里方言是非常重要的,雨燕也特别会运用方言、俚语、民歌搀进来,她是做了艺术化的叙述。有些叙述是淡淡的说件事情,但是说得特别美,有一句叫“凉天子街像一个敞口的婆娘,肚子里藏不住点事。”可以直说,但是没有,比如像时间像流水,这样的语言没有任何的味道,雨燕说“时光如山溪的水,滑溜溜的,拐个弯就不见了。”作家分身于每个人的身上,才会有这样的语言,美又那么恰切。人是与风景,是以当时的柔和穿插,这也是她创作的特别大的本事,也是一般作家很难做到的。说到石先生,大家都比较信任他,愿意跟他聊天,什么都知道的人,他说到过去的盐大路怎么回事,盐商怎么回事,日本鬼子怎么回事,然后“挑二像百里搬家,耳濡目染,麻雀的调调都带荤!”到这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正说着,头顶上黄豆雀儿一泡屎拉下来,砸在他的茶缸里。”又把我们拉回到现实,确实很了不得。很多作家场景转换的时候就傻了,很多作家在这方面特别傻,特别笨,不知道怎么把场景转换过来,说这时,那时,这都不是文学语言。而雨燕很天然地,就把这些融汇开来,确实是非常了得的功夫。尤其是关于乡风,民俗的叙事,永远不是相对独立的,都和每个人的命运有关,让我想起我们当代作家在这方面做的不太好,或者是当代老的作家特别好,湖北周围,比如说湖南的作家,像沈从文,四川有一批这样的,沙汀先生,李成文(音)先生,他们都有这个本事。湖北这么多年我们就发现卢定仁(音)关于说书郎的有,雨燕是湖北冒出来的第一个在这方面非常有敏感,甚至于有天性的这样一个作家。她把民间故土,那种人类生命的魅性写得非常淋漓尽致,里面有血性,更多的是长的长情,感情,尊严,花喜鹊解决最后的情人余大头那个地方,可以说用字非常少,但是惊心动魄。 还提点意见或建议,这部小说写到传奇故事的时候,乡土民俗的部分,一般的故事上面,精彩处高于作为故事的传奇,遇到土匪这样的一系列的事,还有男女,非常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的故事的时候,没有和人相关的生活民俗联系在一起的,这种日常生活的描绘精彩。这个里面没办法,现在影像时代,影视歌曲家恰恰是讲的传世故事,他们只要讲故事全是那种故事,那种故事有爱恨情愁,有血,有命,在那里面纠结。这两者之间,在这个小说里还是有点隔阂。比如说把自己的思维突然换到一种故事型的,讲传奇的频道的时候,自己有的时候忘了,在语言上,刚才我说的优点,可能突然忘了,比如再说第20章,在花喜鹊被抛到缸崖的故事,接下来的故事很好,但是刚从传奇的地方转回来,没有完全转好,开头写到花喜鹊、盐大路注定要纠葛成一段传奇,前面是很美的,都是糅在艺术性的语言,而不是这个直白的的语言。她在这方面如何糅合得更好一点,就不是小作家,她有大作家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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