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知多少

白草原 · 发表于广东省广州市 2014-12-30 10:55:12

艺儿回到长阳网的时候，还带着满身硝烟。在忙忙网舌战群雄，神经绷得比拉纤的绳子更紧。离开战场小憩，还有说不出的兴奋。夜晚十一点，本来已经偃旗息鼓，但网虫都是夜猫子，毫无倦意，想到艰苦的鏖战，不觉心有不甘。她要从根据地里搬援兵，占领忙忙网这个阵地。只有这样，在下次遇到围攻时，才不至于左右招架独木难支。她在长阳有很多好友，其中杨儿、山儿、蓝儿、火儿与她最投缘，五人一向同仇敌忾，联袂闯荡江湖。杨儿和她是闺蜜，其他三人也是无话不说的帅哥。都是长阳的版主，都写得一手漂亮的诗文，也都把一腔热血倾注在文学论坛上，把长阳搞得风生水起热热闹闹。
这五位文学爱好者只是众多文学爱好者的代表，就中国网络文学现状而言，他们只是凤毛麟角，然而，他们的努力奋斗，是中国网络文学的主流方向。没有千千万万个他们活跃在各个文学论坛上，网络文学不可能如雨后春笋，漫山遍野节节拔高。
前几天，她偷偷一个人跑起单边。一个文友告诉他，网上新出现一个忙忙网，是香港老板注资的，差文学版主，到处打广告求贤若渴。问她愿不愿意去？她想，自己先去探探路也不错，如果老板真为了日渐衰弱的文学事业，不惜破财建网，她就把自己的哥儿们姐儿们招来，助他一臂之力。新世纪的文学，应该以网络打前锋。注册进了忙忙网，老板当即对她和几个新版主讲了他的办网理念。
在这物欲横流的浮躁时代，文化人是否要注定一生清贫，是否一年挣取的稿费还不够一个月的买书费？为了脱贫是否一定要投笔从商，弃善从恶？文化人能否亦儒亦商，或亦商亦儒，或有更好的出路？笔者，从商近二十年，不敢忘记发财立品，而后再立言，如果忙忙网能给阁下一点心灵上的慰籍，那么，相信我的投资还是有价值的。然而，你们是否相信一个生意人，也可以在墨客专栏中写出有意义的作品，而作品中是否除了铜臭，还有一点有价值的内涵？
      她听了心潮起伏，为献身文学事业的生意人所折服。她想到一些政府网站，虽然也打着为文友服务的招牌，也出纸质的月刊季刊等，但它们沙里淘金，从网站栏目里选出刊登的文章，却要作者付出版面费。文学贱到了倒贴的地步，让文人们走投无路，只好把文学网站当成最后的避难所。如果呕心沥血写出大部头纯文学作品，或是想集结出书，那简直就是自找罪受，并且还把家庭财政送到崩溃边缘。
多年的创作，艺儿有不少作品见报见刊，很想出个人专辑，无奈囊中羞涩，不敢问津。这次老板承诺出版忙忙网丛书，令她看到了希望，她当即投入到与文友的互动中去，一天就回了五百多个帖子。老板大喜过望，在版务栏里对她大加表扬。这种专宠专爱集于一身的势头，惹恼了一些老版主。很多人联合起来，第二天对她的一篇散文大肆拍砖，甚至无限上纲，说她的那篇文章有隐射的嫌疑。老板庇护也不起作用，明刀暗枪一起杀向她。她孤身奋战不力，方想起投身忙忙网的初衷，赶紧回家搬救兵。五人约齐，一起扑向忙忙网。
   这五个人是天生的搭档，他们结群出现，掀起过无数波浪，搅活过很多死水一潭的文学网站。这次来到忙忙网，犹如骏马奔腾，扬起一片尘烟。那些围攻艺儿的版主们，还没有接仗几个回合，就纷纷败落下地。论坛重新洗牌，他们各自都担当重任。杨儿和山儿的散文、一个有清新脱俗的淡雅，一个有丰富历史的底蕴，兰儿和火儿的格律诗词，表现手法及意境格调，都独树一旗直逼大家。他们的加入，顿使忙忙网呈现出一派生机，提升了忙忙网的知名度，从不见经传到很多文学爱好者耳熟能详。艺儿成了大功臣。曾经对艺儿吹毛求疵的版主，也对艺儿俯首帖耳了。
    老板胆识过人，更认可她的能力，使得她对老板的好感加深了。两人经常在私信里一聊半天，讨论网站的前途，都信心十足地认为，只要坚持下去，吸引各地的写手不难，办成全国知名的文学网站也不难。老板鼓励她多写，多出精品，忙忙网即将推出一部丛书，问鼎中国文坛，其中就有她的散文小说集。她听了，浑身血脉贲张，创作欲望从心海漫出，扩开了每一个汗毛孔。她感觉到这次选择没有错，遇到一个真正有实力，又有眼力的伯乐。她决心不辜负老板的期望，把封存多年的长篇小说规划也拿出来了。人生难得几回搏，这次她豁出去了，把自己的追求和梦想全部绑在忙忙网的战车上，冲向人生旅途的一个高峰。
当然，在埋头创作的时候，她也没有忘记首版的义务，每天回数百个帖子。在她的带动下，论坛人气充足。像三月的东风，给大地剪出无边的春色美景。版主们的回帖评论，既及时又有水准，让作者交口称赞。吸引了一批又一批实力写手加盟，新文章涌现不断，半夜里也有人发帖。
老板喜笑颜开，广告收入节节攀升。生意人的毛病又犯了，他认为网站和创作也需要量化管理，就像他管理香港的公司，深圳的工厂一样。当然，他有坚实的物质条件，可以给版主们开出工资，每个版主三百元。工资是浮动的，以任务完成量计算。每人每天要增加五十名新会员，每人每月要写下五篇新文章，还有回帖数的考核、点利率的统计等等。要想拿到这点工资，简直就把自身工作八小时之外的时间全部卖给他了。
   文人，哪怕是不入流的文学爱好者，都有一股傲气。版主们对这种做法都不满，当即就有一些人不告而别。特别是看到老板首批录用人员几乎都是才女时，五人组的三个帅哥也萌生了去意。艺儿仗着跟老板关系熟悉，劝老板：你这样不行，会把人赶光的。
老板满不在乎地答复，商业有商业的原则，这是局外人无法理解的，我只能说他们是好的作者，但不是好的管理者。对于人事变更引致的任何冲击，均在我们的预计之中，也能等闲视之，我们永远认定的是理念，而不是个人，希望你能理解。忙忙网说到底，是一个商业投资行为，要以盈利为目的。
杨儿却为帅哥出头了，她在版务栏气愤地说：你是个成功商人，俺们仰视也看不清。我是个旁观者，我们曾做过计算，网站会员人数已经不错了，是你定的指标太高。你自己来做一下试试，你也完不成。版主都不是专职的，还有安身活命的八小时工作要干，还要自己搞创作，时间根本就不宽裕。凡事要尊重客观规律，急于求成的想法只能把人逼得非疯即跑。
艺儿为了网站的团结，不惜放下手中正在创作的长篇，与老板开诚布公谈过多次，全然无效。甚至以两人之间朦朦胧胧的情愫感动他，也像山涧的石头捂不热。老板认为商业的原则，远远高于文学的、道德的原则。前者关系到生存，在任何时候都占第一位。
      谈不拢。
那些精神的东西，如果不能按金钱衡量，在商人眼里就不值一文。有时，他们自己也要精神的东西，那是他们需要赎买金钱罪过的时候，他们也会把自己打扮成救世主。这个老板，他自己也写得一手好文章，只要不与公司的利益相关，他的文章处处流露出儒雅之气，让人认为这是一个高雅的儒商。但涉及到公司的利益，他的文章就比市侩还不如，每个标点符号都在打广告。
      五人组在QQ上商量了一阵，艺儿认为不能马上离去。那些投奔文学阵地的网友，还需要有人指点，突然抛弃他们，良心上有点打不过。再说，她也有点私心，老板答应给她出书，并且一再挽留她。或许他们与老板之间，只是管理理念上的分歧，对于发展文学创作，彼此间还是有合作的基础。至于老板的人品，她还是欣赏的。能拿出几百万，办这种赚钱可能性不大的文学网站，就让人生出敬意。
杨儿看她的，好友的任何举动她都支持。虽然杨儿与老板发生了争执，但无关紧要，老板对美女才女都是宽容的。杨儿的一本诗集也在第一批出版之列，争执之后网站报到出版局的名单里，这本书赫然在目。三个帅哥有自己的出版渠道，老板答应杂志每期都选登他们的诗文，也对他们进行安抚。这也证明了老板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人。
往常，几个男人都是围着女人转的，这次却三口一词，坚定不移地要离开忙忙网。两个女士大惑不解，每次从一个网站撤退，总是艺儿杨儿先要走，山儿蓝儿火儿却恋恋不舍地望着站内的花儿草儿，拖不开脚步。今天怎么了？艺儿忍不住询问，好半天没有回答。艺儿气愤地说道要关电脑了，最年轻的山儿才打出一行怒气冲冲的文字传来。我们这次到忙忙网亏大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谁是你们的夫人，少信口雌黄。杨儿顶了一句。五人组是情投意合的文友，却不是文学情人。都有各自的家庭，虽然彼此间也曾暗生情愫，但都做到了发乎情止乎礼。杨儿生性保守，听到山儿的话生气也在预料之中。艺儿笑着和稀泥，山儿是比喻，听他们说完。
这时，几个男士道出一个秘密，他们各自拿出与老板的私聊，里面都有老板的问话。而且非常奇怪的是，单问艺、杨儿与其他两人的关系。火儿在深圳打工，与老板的工厂是近邻，消息灵通。他发来信息，老板身边总有源源不绝的女人陪伴，很多人都说，那些气质高雅的女人都是网站的女版主们。艺儿一阵难过，她明白了那次围攻自己的版主里，有几个女版主，回帖不勤，文章更是不堪入目，为什么几次调整栏目，她们的地位总是那么牢固。
   突然网上传来提示音，打开一看，是忙忙网的私密信息。老板发来一文，声情并茂挽留艺儿。
   你是我见到的最出色的才女，刚读到你的文章，那典雅的谈吐，就让我如痴如醉，第一次见到你的照片，那高雅的气质，就使我夜不能寐。你的聪慧、你的才气、你的执着、你的坚韧，只有我才能读懂，只有我才能理解，也只有我才能帮你实现人生的目标。你来深圳，我们坐下好好谈一谈。你同意，我就给你订机票。那些任务不用担心，完不完得成，还不是我一句话。艺儿，来吧，维多利亚之夜等着你。
   艺儿脸气得通红，想也未想，就把这篇奇文发到杨儿的QQ上。几乎是同时，她也看到杨儿发来的信息。瞟眼一看，是自己发去的东西。她疾打一行字送出，我是让你认识老板的嘴脸，你传回我是什么意思？
   那边回答，你看清楚，这是他发我的私信，通篇一样，就是最后的称呼不同。
   她再次仔细看去，果然如此，只是艺儿变成了杨儿。
半天不见两个女人的反应，三个男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自发出了一串问号。
   她气极而笑，在QQ上留下了几个等号，然后再次打开私信栏目，留下一段尖酸的话：老板，我并不排斥网恋，事实上我的网恋也是一场接一场。跟着我的男人像接力赛跑一样，站了好几排。每一场网恋都让我感到精力充沛，充满活力。一场接一场的网恋，给了我喷涌不息地创作灵感。但我不会为利益出卖恋情，更不会爱上一个把什么都当成生意做的人。我也想出书，现在出书太困难了，没有一个出版社愿意为文学新人承担一丝风险。但要我出卖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把作品变成铅字，我担心受到世人的唾骂，说我把神圣的文学变成了婊子。
QQ上一片沉寂，他们都看到一道理想的火花，在半空里熄灭，留下更加深邃的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