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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岁月追忆:两个老三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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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湖北省武汉市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3-30 08:03: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何兄最好的朋友,是魏兄。
我们队居中,何兄在西,魏兄在东,他们队,紧紧挨着汉江大堤。
同班,年龄和何兄一样,厚道一如何兄,性情却天壤之别。也属于在招工大潮中,被抛弃的那一拨。
魏兄的父母,都是做工的,本人也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他大哥身上。
他家弟兄五六个,大哥最出色。十几岁,在长江汉江交汇处的“龙王庙,”敢一个人潜入水底。有一次,一艘轮船泊在江边,那船长见他大哥在水里游龙一般,来了兴趣,将一把剪刀扔进水里,叫他下去捞。龙王庙,水深浪急,到处翻卷着漩涡回流,就是在岸边看水,一般人也不免战战兢兢。他大哥全然不惧,一个猛子扎下去,片刻就将剪刀捞了起来,看呆周遭的人。船长不是一般的人,当即对小伙子说,可以介绍他去读书,官费,有津贴。其时正是1948年,内战打得难解难分,社会萧条,百姓生活困窘到无以复加。他家人口多,爹妈正愁哩,有这样的好事,立刻就同意了。
果然是官费,果然有津贴,但是谁都不知,这个学校,其实是培训特务的!他大哥糊糊涂涂进去,糊糊涂涂学了很多东西,又糊糊涂涂跟着去了台湾,过一年,糊糊涂涂被飞机送进大陆,降落伞还没落地,下面天罗地网,又糊糊涂涂做了俘虏。经过审讯,查明来龙去脉,政府倒没有怎么处置他,把他送回老家,在一个工厂做了一辈子钳工。
这样一个大哥,给所有的弟妹,带来“社会关系有污点”的后果。特务!令人谈虎色变的词,所有招工的,都选择了避开。姊妹四个下放,四个不能招工,魏兄只是其中之一。
“我大哥其实就是找饭吃,进错了门!”魏兄嘻嘻哈哈,对我们解释他不能招工的原因:“这也是他的命,也是我们的命,要是他进了这边的学校,今天我招工哪里会有问题?”
与何兄比,魏兄口无遮拦,想什么,说什么,又喜欢笑,他们队的田和我们队挨着,出工的时候,常常看见队里的妇女们叫着“小魏,”和他嘻嘻哈哈。久了,我们得知,魏兄有个绰号叫“小伢,”这绰号只有老同学专用。有远道来的同学看见他在田间,老远叫一声:“小伢——”魏兄马上愉愉快快地应一声“哎——”快步从田里走出,把客人领到屋里。问他为何得这样一个雅号?魏兄哈哈笑着说:“我读书时,个子小嘛!”何兄却说,不单单个子小,魏兄其人,对人毫无城府,害人之心没有,防人之心也没有,心里清白得像一汪水,久而久之,得这样的尊称。“小伢,”少年也,单纯到常人罕见,是为“小伢。”
稻场一角,有一间小小的屋子,过去堆放农具,现在做他的寝室。一床,一桌,一口破皮箱,此外再无他物。床上永远是乱的,挤着脱下的衣服,桌子上也是满满的,放着各种杂物,一口灶在门外,锅里煮着大米和青菜的混合物。就是这样的地方,成了队里的俱乐部。几乎每天夜里,农民青年都要来热闹一番,他们随意坐在床沿,或者从外面搬来树疙瘩、木匠条凳当座椅,小屋顿时满满荡荡。魏兄盘腿于小床,打着手势,演讲三国水浒。张翼德长坂坡一声大吼,吓退曹军十几万,武松醉酒怒打蒋门神,讲的气势昂扬,听的全神贯注,之后便议论纷纷。总要到夜深人静,客人才离开。有时候,人们还在高谈阔论,魏兄已独自蜷缩在吱吱响的竹床上,呼呼入眠,人们也不理他,等谈够了,才起身出门,最后一个,把门随随便便带上。反正魏兄的屋子,从来也不上锁。
我们知青点离他的寝室只有一千米,有月亮的晚上,他常到我们这里来。几个人去稻场上,蹲着,或者坐在碾谷的石磙上,就着月色,谈古说今。魏兄能唱歌!嗓子不算亮,可是字正腔圆,丝毫不走调:“马铃阵阵响哎,叮叮当,叮叮当,赶着马儿上山岗,铃儿随风摆哎,歌声随风扬……”有板有眼,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又唱“十字街头,”“春天里,百花香,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他是老三届的,受过比较完整的初中教育,是真正的“知识青年,”我们跟着他,学会了不少好听的老歌。
有一回,他绘声绘色,讲起他们在“驱虎豹”里面的故事。
“我们占领了楼顶平台,架起高射机枪,到夜里,对着天空就放!啪啪啪——曳光弹红的绿的,比焰火还好看!”魏兄其实在“驱虎豹”里面,纯粹一个孩子,可以想见当时他也一如今天,腿勤嘴也勤。有一晚,别人都回家去了,楼顶只留下三个人,魏兄在其中。
那是炎热的夏天,三个人各铺一张席子,就地而眠。岂料对头侦知这里空虚,派人来摸哨!都是些不知死活的年轻人,一个小伙子学着电影里游击队员的身法,将手枪插在腰里,徒手从楼顶旁边的下水管道攀上楼顶,摸到入口处。入口是一个四方的大洞,夜里,洞口盖上一块大黑板,上面堆上桌椅,人从下面,是推不动的。进去的小伙子悄悄将桌子移开,向下面发出信号。
“吧啷当!”魏兄绘声绘色,举起手,比划着敌人冲进来的情景:“黑板被掀开,一下子从下面冲上来十几个!都是一色的盒子枪,‘不许动,不许动!’两把枪,一个顶着我脑袋,一个顶着胸口!我是不敢动了,我们队长不服气,跳起来跑到高射机枪那里,转过枪口就要放!对方一下子扑过去好几个,眨眼就把队长打倒在地,五花大绑捆起来!”
一切都模仿电影里面。最后的结果,是当了俘虏。
这是魏兄不长的人生中,最惊险的故事了,年龄稍小的我们,没有赶上那场“革命,”听着魏兄的演讲,心里只是遗憾:怎么我们就出生这样晚呢?
有一天夜里,天气炎热,稻场上也没有一丝风,魏兄忽然问我们:想不想吃西瓜?当然想。哪里有呢?魏兄指指大堤。河对岸,是一片茫茫的沙地,那里种着大片的西瓜。
两岸之间,隔着宽阔的汉江。汉江在这里,足有千米宽,发起水来,汹涌咆哮,比起长江毫不逊色。农民把汉江叫“大河,”都说那是去不得的地方。
我们偏去。几个人,小的也有十七八,魏兄二十二,正是不怕虎的年龄,当下脱了衣服,每人赤膊短裤,摸着黑去大堤。
到了堤上,寂无人声,汉江宽阔的水面在夜色里隐隐有光。魏兄说往上游走。他领头,走了几百步,停下来看看说:“好,就在这里下水!”走到水边,他慢慢走进水里,到水淹没了大腿,轻轻叫声“嗨!”鱼跃扑向江中,水很急,很快他就在下游十几米的地方了。我们赶紧跟着投进水里。夜里的江水,好凉啊!浑身像有针刺,只得加快划水使身子热一些。魏兄像一颗水雷,径直朝前,我们几个跟着他,奋力划水,不知道游了多久,看他站起来了,很快,我的脚下也踩到了沙滩。
魏兄朝后面摆摆手,意思是噤声,他猫着腰,蹲下来,一步步往前摸。一会他停下,等我们到跟前,他哑声说:“莫出声,摸大的,软的!”周围地上,到处是圆滚滚的西瓜,夜里看不见,也不知哪个是生,哪个是熟,摸一摸,似乎都是软的!正着急,魏兄到了跟前,把他手里的一个瓜给我说:“你把我这个拿去。”他自己又蹲下,耐心的一个个摸着,很快又捧一个来了。魏兄一声“撤!”几个人,各人捧一个瓜,悄悄往水边撤。
毕竟是偷人家的东西,几个人心里都是惶惶的,摸到水边就巴不得快些投进江水里,回到对岸去。魏兄小声说:“急不得,要往上游走,不然漂很远了。”他自己走进水里,趟着齐腰深的水,慢慢向上走,我们都跟着他,露出半边身体在水里走。远处已经有狗叫了,此刻要是站在岸上,很快就会被看瓜的发现。这样猫腰在水里走,像做特工,又很吃力,不免有些懊悔,一个瓜,值得吗?看魏兄,坚忍不拔,猫腰直向前,到一个地方,他的声音大了些说:“走!”带头扑进江心。我们把西瓜推在前,两手轮换着划水,好半天才到岸。匆匆赶回稻场,已经大汗淋漓,一口气把瓜吃了,真甜啊!
第二天把我们的英勇告诉队里的农民,农民哈哈大笑:“知青真是呆子呀,一个瓜,你从哪个瓜园过,找人家讨一个,谁都会给你的。值得冒这样大的危险,夜里游过江?”把农民的话告诉魏兄,他很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又不是为了财!夜里渡江,过瘾啊!”
何兄听说这事,也笑着说魏兄:“你还喜欢做小伢事情啊?”语气里不赞同。魏兄已经知道冒险不值得,从此再不提这事。
我下放三年的时候,他们已经下去五年多,我们这一届的已经有不少人被招工,他两个还是纹丝不动,都有些急了。一天晚上,我们三人在魏兄小屋里,谈起招工,一筹莫展,何兄满脸忧愁,长叹一声说:“我们的青春,完全没有一点亮色啊!”其时外面很好的月亮,何兄提笔在纸上疾书,一会给我们看,是一首诗:也是这皎洁的月,我曾和我那失恋的姑娘,徘徊于杨柳之岸,看投影树下婆娑。携手相依,可知晓漫漫人生,多的是永久的别离?
魏兄悄悄告诉我,曾经有个女同学,欣赏何兄的文才,和他长时期通信。可是前年,那女生招工进城了,有很长时间,两人断了联系。看何兄这诗,两人不止于通信,当有依依惜别的情景。如今这个时候,天各一方的有情人比比皆是。
何兄不愿意坐等。他告诉我们,他走正门招工的可能性不大了,只有走偏门,搞病转。那时候有个政策,下放知青如果在农村得了比较重的病,可以把户口转回原街道,有些知青用这样的方法回城,其过程八仙过海。
何兄成功了!大约一年以后,他回到了家乡。他给魏兄来信,担心老友消沉,用各种可能的未来鼓励魏兄。魏兄把信给我看,苦笑着说:“他的好意我知道,可是有什么用呢?我什么都懂。”什么都懂,只是无可奈何,到我被招工,魏兄仍然孑然一身,留在乡下。直到全体知青按照政策被一锅端,魏兄才回到家乡。
到底是老三届!多年以后,何兄做了厂长,而魏兄,也凭借着当年完整的初中教育,考上了大学,最后在管理岗位退休。
足见这世上任何后果,都是有前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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