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byht 于 2015-4-11 20:13 编辑
清明节我回到了家乡 物候农谚“清明要晴,谷雨要淋”,说的是清明时节以晴天为主,有利于农作物根须的生长,是因为“干长根”;而进入谷雨时节,分蘖拔节的农作物需要大量雨水的滋润,谷雨下雨是十分有利的。“清明时节雨纷纷”,可清明节就是难得晴天。淅沥沥的雨水淋湿了墓碑,也潮湿了人们的内心。 清明雨,年年如期。清明,是雨水织成的节日,千百年来,仿佛无雨不清明。润物细无声的雨,专为祭拜天国祖先而来,借着这绵绵的清明雨,一捧泥土,一束鲜花,给故人送去不尽的思念。 今年清明节,我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给已故多年的父母上坟。 到达家乡的集镇已是傍晚,丝丝雨中,撑一把雨伞,拿着照相机,散步在集镇的大街小巷。上世纪,我从乡村搬家到集镇,在这里生活过十多年,原居住的房屋虽然卖掉,但心存留念,去看上一眼,拍几张相片,寻找流逝的时光。 接纳我的集镇,静静地泊在乡野的河流边,水气氤氲的小街两旁,已是高楼林立,仿徽式建筑群,闾檐相望,给人最强烈的视觉感受。 我的那些老街坊,他们还认识我,遇见了我,叫我进屋坐,进屋喝茶,在他们家吃夜饭,热情地问我这,问我那……我只是去捕捉那一张张布满皱纹的脸庞,把他们藏在心底那最美的瞬间 庆幸的是,那些渐行渐远的传统手工艺在集镇上还能见到。 车木件,指的是用刀去削旋转着的木头,加工出来的是圆木件,是家居、家具的重要构件。顾客买回去,凭着自己的喜好,漆上所喜欢的颜色,不管摆在什么地方,既能家用,又装饰了房屋。 车木匠是木匠行当的分支,是介于家具类、木雕类的工艺木匠,家乡人习惯把持有这项手艺的人称之为“车匠”。车木店铺在家乡的集镇一直都有,街坊彭师傅就是这门手艺的坚守人。 走进彭师傅的作坊,只见地上堆满了用于加工车木的木材,壁柜里摆放着许多车木使用的工具。彭师傅凭着精湛的技艺,车出的构件,顾客赞不绝口。 交谈中,彭师傅也道出一肚子的苦恼:“干我们这一行当既辛苦,又不赚钱,因此很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学习这门手艺,请个帮手都难。” 集镇上也多了些流浪在这里租门面做生意的异乡人,有开川菜馆的夫妇,有做蛋糕的江西姑娘,有操安徽口音的男女开设的茶叶铺……超市门前开喇叭耍猴玩把戏的班子,这无疑是来自河南杂耍艺人。 看到这些流浪的异乡人,让我想起了昔时常有从外地来到村子里那些放蜂人。每当油菜花开的季节,放蜂人在田间地头,搭起帐篷,摆开蜂箱,采集蜂蜜和花粉。南北辗转,追随花地,他们比蜜蜂还忙。风里雨里,在外奔波,风餐露宿,苦酿出甜。当放蜂人打开蜂箱收获蜂蜜的时候,枯燥生活带给他们的是乐趣,是甜蜜的幸福。 这些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小时候,自己总想长大后去做个流浪的异乡人,无牵无挂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觉得异乡人是那样的幸福。 现在,我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异乡人,而且我还是异乡的乡下人。 原以为在皇城,能享受皇帝的待遇,走的是同样的路,喝的是同样的水,呼吸的是同样的空气。北漂,为谋取自己的生存地位,曾经历过种种的苦难,在城市的夹缝里顽强地活着,努力奋斗着,可命运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想来,也可能是水土不服的缘由,归根结底,你必定是一个异乡人。 细雨中的集镇,更显得婀娜多姿。我漫步走在修缮竣工不久的大桥上,在时光的长河里游走,去打开记忆的闸门。大桥伫立在河流的两端,十分壮观,河水幽碧,绿柳长堤。集镇的这座桥的历史在我记忆中,是那样的清晰,是那样亲切,多少个夜晚,她悄悄地走进我的梦乡,思念的碎片散落在梦里。此时的相遇,牵挂的心终于落定了下来!但我却还是放不下,拍下一幅幅怦然心动的照片,记录着此行的收获。 惊雷声声,夜雨轻飏,如珠如泪滴不尽。在集镇上亲戚家住用一宿,天亮我得买些香纸、鞭炮、清明吊子,该回老家给父母清明上坟。 清明上坟(亦为扫墓)是古老的礼仪,谓之对祖先的“思时之敬”。其习俗由来已久,在民间流传甚广,即使在那“破四旧”的年代,该习俗也没有被破除。清明上坟的内容包括:给坟墓添新土、挂清明吊子、烧钱化纸和燃放鞭炮等。 想起来,父母相继逝世已二十多年了,在家时,每年的清明都能给父母上坟。离开家后,十多年没曾回家在父母的坟前祭拜过,想到这些,我不禁凄然泪下。 谁个不曾是人生父母养,人生首要之事 ,莫过于尽孝。而我却是父母活着不行孝,死了也不行孝忘恩之人。阴阳两隔,父母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亲人再难以相见。浓浓的哀思,有如一根细而尖的针,一直插在心头,一直拔不去,升腾出一股惶恐怅惘的忧伤。 在集镇店铺,我买好祭品,归心似箭地回到老家,来到父母的坟地。 村里的墓地里有一棵大柏树,当年我在家时就有了,是生产队集中墓地时栽种的,为逝去的父老前辈们遮风挡雨。如今这棵树老了,好多枯萎的树枝不见抽出的新芽,让人感受到有一种难言的寂寞。 细读墓地里一块块碑文,生于斯,长于斯的我,这片墓地所安息的那些老前辈们大都认识,他们曾是我躲过雨的屋檐,乡情难忘。不少的坟墓前有人祭拜过,挂起的清明吊子花花绿绿,被雨淋湿的鞭渣炸满坟堆。也有些坟墓杂草丛生,墓碑已风化,字迹变得模糊,有的墓碑已拦腰断裂。这些前辈们的后人,也许如同我一样,人远离家乡,在异乡生活,路途遥远,没能来上坟,只剩下这残缺的墓碑。我要给他(她)们敬上三炷香,作三个揖,寄托哀思! 清明雨断断续续,时而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阳光照在身上虽有暖意,但搅得人心慵意懒。趁着雨停了,我清理父母坟墓的杂草,擦净墓碑,挂上清明吊子,烧过纸钱,点起香烛,双膝跪下,如泣如诉与父母谈论着那些温情话题,求得庇护我的子孙平安。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父母的坟地。湿漉的田间小路上,留下我一串串清新脚印。 我孤独地走进村子,感觉到整个村子无比冷清静寂。那些记忆早已远去,看不到往日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听不到昔日满村鸡鸭的叫声,唯一的变化就是门前修建了一条笔直的水泥路,也有的家户盖起了楼房,没有盖楼房的那些旧房断柱残垣,破壁颓丘。又不是田活大忙季节,也没有邻村搭台唱花鼓戏,家家户户的大门都锁着,人都到哪里去了?我挨家挨户地寻觅着日夜思念的父老乡亲。 终于看到那家的门开着,所见到的是凑不齐一桌正在打麻将的三位老人,衣衫褴缕,满头白发。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各人盯着眼前桌子上的麻将牌。我一眼看出其中的一位就是我久别的幺叔,我像见到活菩萨似的,大声喊着“幺叔”,可他就是不在意我。后来,还是同他在一起打麻将的、我儿时同村的小伙伴的妈妈站起身来,听到我的喊声,问我找谁。 在家时,我称呼她王婶。我回答说:“王婶,我是才娃子!” “你是咋回来的,你幺叔耳聋,眼睛也不行了。” “清明节给父母上坟,顺便在村子里走走看看。” 我拉着王婶的手,问候起她身体状况,她回答我:“老了,也不行了,经常发浑身痛。我和你母亲同年的,你母亲都走了二十多年,我也不知是哪一天的事,去见你的母亲。没有事了,打几圈麻将,也不讲钱,纯属于混阳寿。” 我从背包里掏出烟来,放在了幺爷的面前,他还是不知道我是谁…… 行将作古的幺叔,是一位民间艺人,会拍渔鼓,也唱花鼓戏。在家时,每当他如泣如诉的渔鼓声响起,热爱家乡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我的家乡是著名的鱼米之乡,清澈的小河边,有牧童的麦哨;泥泞的田埂上,有野花的芬芳;月下的荷塘里,有鱼虾莲藕;广袤的田野里,有成熟的稻香。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是家乡这片土地养育了我,人在异乡,家乡才是乡愁落脚的地方。我热爱家乡的一草一木,无论走到那里,我都会讴歌赞美家乡。 走出村头,见到儿时亲密无间的伙伴接他放学的孙子回家,偶然间相遇,还是如以前一样,我俩是无所不谈。 我问起他的儿女,他一脸的无赖,他回答我:“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得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很大,仅靠种几亩地实难糊口。他们肩负着责任,万般无赖地选择离开家乡,背起沉重的行囊,外出打工来养活家小。” 说完,他陷入一片沉思。 我为自己高兴!改革开放外出打工,我算是村子里的走得最早的,现居然有了第二代、第三代打工者。只是每年雨纷纷的清明节,村子里少了些断魂落魄、祭拜祖先的身影。 也是,现在的交通实在方便,火车经过家门口。我摸着他孙子的头,问他爸爸妈妈哪里去了,小孩回答我:“火车把爸爸妈妈拖走了,把爷爷奶奶和我丢在了家里。”小孩的天真,我心里十分的烦乱和不安。 我思忖着。如今的农村,除了老人和小孩,都出去打工了,一派萧条,人气明显不足。当孤独的留守老人与留守儿童相依为命,什么悲剧都有可能发生。给孩子提供一个快乐健康成长的社会大家,给老人提供生活照料、心理抚慰,已成为当今社会所关注的热点。 别了他们爷孙二人,我得赶紧地去参加张氏家族举行的“吃清明会”。 念血脉相通之情,思同宗共祖之谊。清明时节,老家有“吃清明会”的习俗,清明会也叫“堂会”,顾名思义,就是参加人员只限于本族本姓,族人们聚在一起寻根问祖,祭奠祖先,接受祖训,教育后代。其亲情浓厚,形成规模空前的同宗族人盛会。 吃清明会不是每年都有的,是在宗族里有重大事宜要协商才举行一次,如选举族长、修谱、修祖堂(宗祠)以及集资修路修桥、帮扶族里的困难户和解决某些家庭纠纷等。 吃清明会当天,由族长或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召集为老祖宗上坟,上完坟后,接着是议事,最后大家坐在一起吃清明会。在人们眼中,族姓举办吃清明会,能体现家族的存在,强化家族的意识,巩固家族的团结,增进家族的感情。同时,也能为清明节增添气氛,弘扬传统文化。 其实,吃清明会的“会”,也可以理解为“会餐”的会。参加“吃”的人自带生活费,为了不铺张,规矩是只能在家中做饭,不许上餐馆。男的买来酒菜,女人们负责做菜,大家一起做,一起吃,其乐融融。谈到会餐的席面,颇为丰盛,传统的“沔阳三蒸” 总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清明会吃的是饭,沟通的是情。我此次回家,有幸参与,增强我对理解清明节的文化内涵很有好处,那就是:感恩纪念,催护新生。再则,和家族的那些老人聚在一起,互相问候,传递亲情,也自然是很开心的事。毕竟是好多年没见面了,一个个年迈的背影,一张张老去的面容,在他们快慢不一的脚步里,我用相机去寻找这些老人当年的风流潇洒。 这次吃清明会,祭祖仪式在张氏祠堂举行。按照旧俗,祭拜要到祖宗牌位前去上香磕头。固然我辈分高,但自己并不是张姓中有身份的人,主持安排陪祭也就不够资格了。 祭祖结束,喝过酒,族人们留我在晚上看花鼓戏。既然提起,这四天四夜的台费也得赞助,规定以“丁”集资,于是,我掏出三百元来…… “柳暗花香愁不眠,独凭危槛思凄然。”衣兜里揣着回北京的机票,我得尽快地赶到机场。别了族人们,在孤独的清明风、清明雨中,又一次暂别了家乡,也不知何时再能回来! 回头再看一眼村子,村子在雨雾里时隐时现,有如梦如幻的感觉。 清明节回到家乡,目睹着家乡的变化,惊叹着家乡的发展,感触颇深!遗憾的是,没有看到田野里开满那浅紫色的蚕豆花!(文/张才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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