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柳三多的喜和忧 在早稻收割的时候,一座三层小洋楼,在村中间拔地而起。现在虽说是收割早稻季节,但农村都种的一季稻。柳三多拔掉小旧房,住进了宽敞的小洋楼,夫妻俩的脸上常笑滋滋的。包秋八的工程队离场那天,柳三多特地在‘来喜酒楼’开了二十桌,在新楼门前燃放了一万响的大彩鞭,热闹得天摇地动。柳林村的人们在茶余饭后的话题是:“三多两口子泥里滚、水里爬,勤扒苦做一生,住个新楼也合该。” 在乔迁之喜的酒席间,柳三多端着一大杯酒,头红脸赤、歪歪斜斜的跑到包秋八跟前,舌头打抖的说:“秋八兄….兄…..弟,这…..杯酒一定得…..喝……了它!”秋八站起来,接过他的酒杯,仰头就一口吞了,一边擦嘴巴,一边口里打喽喽的说:“三….三多!你欠的十五万块钱,我……我都是赊的哩!秋….收了一定得把钱…..还给我哩!”柳三多把包秋八扶着坐下,握着他的手说:“你放心!我今年种了五十亩水稻,都是袁…袁…..。”旁边有人插话:“是袁隆平!”柳三多接着说:“对!袁隆平,都是袁隆平的种籽,就是不下肥,一亩田收一千斤,我今年收五万斤是坛子里捉乌龟。” 包秋八是个有经济头脑的人,说:“三多!稻谷是八角五分钱一斤,你就是收五万斤,也只能卖四万二千五百元钱哩!你是欠我十五万块!”柳三多把胸脯一拍,说:“你放一百个心!我两个孩子在深圳,一年汇四万块钱回来。”孙二娘端着一杯可乐,到每个席上敬酒,正赶到这桌席前了,她拿起酒瓶,往包秋八的玻璃杯里满满的斟了一杯,举杯送到包秋八的嘴边,把还账的话题打断了,“秋哥!妹子的这杯酒,亲不亲一口吞。”包秋八连忙站起来,也不接杯,只仰起头又把口张开,孙二娘伸手把大杯酒灌进了他的嘴里,引起哄堂大笑,也把还债的事儿丢到九霄云外了。 秋收要开镰了,柳三多进城花一万二千元买了两台电动脱粒机。水田地区不适用收割机。因为田块小,又高低不平,收割机不好操控;加之需要提前一个月把水放干,否则收割机会陷在烂泥坑里动弹不得。提前放水晒田吧,又正是扬花结籽时节,对产量有影响。因此五十亩水稻,必须请散工用镰收割。 农村有少数缺文化的本份人,他们不去南方打工,自己种点口粮田,多余的工夫,就在本地为缺劳力的农户打工。他们只是人辛苦点,论收入比在大城市打工强。男人一天的工钱是一百二十元,女人是一百元,一天供三餐,还要供烟、酒、茶。 那天,柳三多共请了六十个男女,一天时间,就把五十亩水稻的收割、脱粒并搬回了家。一楼两间大房成了粮库,粮食堆得抵着天花板。这天六十人吃三餐,靠孙二娘在家做是不行的,于是在‘来喜酒楼’订了七大桌。每人三餐按二十元标准,这一天就欠酒楼一千二百元。再加上自备烟、酒、茶八百元,还有六十人的工钱六千六百元,因此,仅这次收割稻谷一项,就开支了八千六百元。这时稻谷是八角五分钱,这项开支就相当于一万斤稻谷。另外,在目前农田基本建设条件下,插秧机根本不能使用,所以五十亩水稻,必须佣请农工手工插秧。柳三多的两头水牛,前几年由老书记柳敬东喂养,自那次被盗之后,就再没有喂牛了。虽然有一台二十匹马力的手扶拖拉机,但犁田、耕田还是少不了耕牛,所以这一年找喂牛专业户雇佣牛工两百个,每天工价是一百元,共开支是两万元。仅以上插秧、割稻谷的开支和牛工工钱三项,共计开支了三万六千元。柳三多两口子辛辛苦苦忙了一年,共收水稻五万斤,除预留口粮、种籽、饲料五千斤外,其余都用手扶拖拉机,分批送到了镇粮油公司,他在信用社的账户上,新添了三万八千二百五十元。但这一年的抽水、肥料、种籽、农药、柴油、贷款利息六大项就花了两万元。这样一来,全年农业总支出是五万六千元,收付相抵,倒亏本一万七千七百五十元。 这一年好在没有大旱,加上喂了三头肉猪和上百支鸡鸭,两个孩子在深圳寄回了二万五千元,否则家庭生活真揭不开锅。柳三多、孙二娘现在最揪心的事是欠债太多,这哪一生还得清? 柳三多最大的债务有三笔:一是头一年买手扶拖拉机,加上这一年的农用物资,共欠贷款三万五千元。二是种田大户出了名,各级领导考察和新闻单位采访,这一批走了,那一批又来了,常年不断,远道客人来了吃一餐饭,总不算过分吧?所以村东头的来喜酒楼就成了柳三多的兼职招待所。每次来了客人,就由他在账单上签个字,到年终一块结算,所以这一年共欠来喜酒楼一万五千元,第三笔是欠包秋八的建房款十五万元。三笔大债共计二十万元整。 这几天柳三多心里反复琢磨:锅漏先往急处補,欠包秋八的是太多了,不还一点太说不过去。欠信用社和酒楼的钱,只有作揖磕头、好话说尽,求他们往后拖一年,我认利息总可以吧?于是柳三多和孙二娘凑集五万元,趁晚上送到包秋八家。包秋八一边数钱,嘴里含着烟,眯着两眼说:“还有十万你得赶快还给我,年近岁逼了,我也叫逼债的人吵麻了头。”柳三多连忙应承说:“我正在想办法!”到了腊月二十四日,信用社的鲁主任,酒楼的钱来喜和包秋八三人,不约而同的上柳三多家讨债。他好话说尽,又拉他三人去来喜酒楼喝了两瓶白云边,一边举杯,一边求情,才把这一年的年关平安度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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