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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会有炸米泡的,于空地坐了,置一铁炉,炉中烧的都是松子,上面架一乌黑的生铁铸的如埃及古陶式样的转炉。腹大、弧形、两头尖。拉一长长布制的筒状物,接在口上,乍一看如同一条正月里玩的龙灯样子,还有风箱等物事,这就是炸米泡的家伙事儿。
看到炸米泡的来了,家家户户就拿出糯米、生米来,派了有耐性、好奇的小孩子去等,排着长队。炸米泡的收了米,把米量好,投入转炉,丢松子炉中,拉动风箱,火“呲呲”地燃烧,那炉中温度升高,气体膨胀,生米便成米泡。最惊天动地的是开炉那一刹,要对准那龙形布条之中。端的是惊天震地,凭空一个炸雷,还有大量气体蒸腾。这样的动静一起,来的人更多,大家都知道炸米泡的来了。
网上看过一搞笑视频,是美国一科学节目,煞有其事分析炸米泡工具,跟研究原子弹和高新武器一样,讲解的美国专家最后把它命名为“大杀器”。这节目也颇搞笑,也许是文化差异,如俄罗斯人,把中国人带的卤水当作毒品化验检查其化学成分。梁实秋去国外,外国人对臭豆腐、霉干菜、毛豆腐这些东西颇为不解,海关反复仔细检查。不过细细想了炸米泡这工具,还真是一大发明,有科技含量,加科技,有特效。
有米泡的日子总是好的,那时节没零嘴可吃,米泡在制作时加了糖精,至少有甜蜜。它是膨胀了的生米,可以充饥,可以打发肠胃,满足口舌之欲。人之在世,吃为大事,夜间偶有饥饿之时,米泡足以慰藉长夜漫漫时光。无红袖添香,至少有米泡可以填腹。拿一玻璃杯,投米泡于内,开水浸泡,米泡自然就泡开了。若觉得意思不够,还可以白糖、红糖伺候,甚至加上姜、葱、盐也行。开水浸泡了,你当然还能放上茶。
我很奇怪我家为什么会有米泡茶这种东西,彼时年纪小,并未思考太多,也未曾觉得其他地方是否还有米泡茶之物事。米泡湖北南部也有,我看见女作家写过,而湖南也有米泡茶,有湖南美食书里专节描述。想起来,我母亲、外婆、外公等均系湖南人,我家食谱有湘味,不足为奇。我去湖南长沙、湘乡、湘潭一带,吃菜特别受用,当是幼时被湘味熏陶所致。这种私人趣味,食物密码有时候非常复杂。我们常说人的口味,人的饮食习惯,很多时候难以细述。
米泡茶有些类似擂茶,又有些明代以前唐宋饮茶的风俗,这样古意的茶不知道是湖北随州风俗,还是源于我外公外婆母亲的湖南习俗。常德的擂茶,与之神似。中国南方一些地方客家人喝擂茶,茶里也加各种米、面、姜、葱、盐,这是古风遗存。
现在没有米泡了,电影院里倒是有爆玉米花卖,配合可乐来喝,看不到米泡,自然也喝不到米泡茶,现在有的是泡面、方便面、速溶奶茶。
想到当年吃米泡茶,那样的米泡在热腾腾的水里膨胀,那汤水的甜蜜滋味,对我是奢侈、惊喜,也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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