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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胖子看了一眼身边泪痕未干的小翠,指了指掩上的门说:“赶早,我先走了……。”小翠一双泪眼含着疑惑,快要张开的嘴唇又抿紧,看着王胖子走向房门,拉开木栓,打开门转身不见了影子。
虽然和小翠朝夕相处了上十年,跟了周拐子也跑了七、八年,但作为一个小镇上的小铁匠,这期间,王胖子对小翠的怨恨却时时潜伏在内心。刚见到小翠时,觉着意外和惊奇,平静下来后,心里的怨和恨,像灶头里火苗,被风箱里的风一吹,慢慢要燃了起来,幸好小翠
当时听见了楼下的吵闹声,撑开了木窗……。
哪见有女人家往妓院跑的,肯定是找我来了。王胖子一边想着,一边咚、咚、咚地过了长廊,下着二楼的楼梯。长廊和楼梯都是木料拼制而成的,王胖子穿着伍美用轮胎作鞋底的鞋,走在它的上面,显得格外地响。
尽管是十月下旬了,快活岭上还是有些闷热。头天傍晚,伍美做好了饭菜,推开了王胖子歇息的偏房,叫他起身吃饭,一看床上,不见了人影,心想他可能是去江边乘凉去了,便掩上门,去灶房给他留下饭菜,等他回来自己去吃。
等伍美睡醒,睁开眼睛,天,已经朦朦亮了,去灶房揭开锅盖,昨晚留下的饭菜却还是冇动,于是心里就开始有点发毛起来。
江边找不到王胖子的鬼影。女人的意识里好像有一双隐形的手,牵着伍美来到了王家里斜巷,又牵着她来到了桃花洞楼。蹑手蹑脚地进了大门,走到天井,几个护院的见一个东张西望的女人过来,便把她围了起来……。
王胖子下到一楼楼梯口,大头正好穿着衣服朝天井的那几个人走过去。
伍美在几个护院的中间,用双手不停地比划着,看见王胖子过来,便推开其中一个护院的,走到王胖子跟前,扯起他的手往大门方向走。
这时大头的眼睛,突然像鹰,紧紧盯住伍美的眼睛、鼻子、嘴巴,又快速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伍美,心里一颤:“莫不是……?”嘴巴刚想张开,里面的牙齿却像一把铁锁,锁住了他的双唇,眼望着伍美和王胖子抬脚跨出了大门。
走出桃花洞楼,隔壁左右的几家妓院似乎还在帐幔里酣睡着。伍美放下王胖子的手,走在前边,王胖子跟后,一摸自己的手,竟被伍美刚才的手攥出了一把汗。
出了王家里斜巷,过了两个岭之间搭起的天桥,就是江边一片开阔的沙滩了。前面,江水涌起一层一层的细浪,轻轻拍打着江滩,几只白鹭张开着翅膀,划过江面,歇在柔软的沙滩上,一双圆圆的眼睛,随着灵巧的头,东瞄瞄西瞄瞄,又展翅飞向江面,竟停留在一只渔船的船头上了。
渔翁披一件蓑衣,因为是上水,划着的双浆看上去特别用力,口里却冇闲着,唱起了大冶一带流传的哦火腔:
哦火!哦火!
夹一孟(条)鱼哟,
想起了湖水清清哟。
哦火!哦火!
湖中的姑娘红红的脸哟,
采起了莲藕嫩嫩的哟。
哦火!哦火!……
这时,江面上突然传来“嘀嘀哒哒”的机关枪声,王胖子本能地把头和身体往下一低,见伍美还在站立着,马上扯了她的衣襟蹲下来。
日本军舰从西塞山边缓缓驶来,舰上的机关枪向上扬着,像一只伸长着脖子,寻找着对手的公鸡。刚才一连串的枪声,不过是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
”老子戳你哞(妈)!”王胖子朝日本军舰的方向高声骂了一句,和伍美朝着木板房走去。江面上的渔翁继续划着他的桨,有滋有味地唱着他的“哦火!哦火……!”
快到木板房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男人坐在伍美家的门前。因为是上坡,跟在伍美身后的王胖子看不到她脸上的“气氛”,只撇见她的屁股在自己眼前一晃一晃的,就像是一荡一荡装满了桶的水,那样轻盈、柔软。
那男人坐在一把竹子做的躺椅上,仅穿着一条宽大的裤头,裸露着的双臂、双腿、肚皮和脸上,露出红红的肉,互相又粘连着,特别是脸上有着纵横交错,凸起的血红的肉的牵扯,使嘴巴歪斜着快到了耳根,眼睛露出两个圆圆的洞,看起人来,只能用两个黑眼珠盯牢着对方。因为整个身体上下既不像人,也不像鬼,快活岭上来来往往的人,就叫他“二不像”。
快活岭属石灰窑镇,石灰窑镇属大冶县管辖。“二不像”是大冶县金牛镇人,五、六岁的时候,他爷(爸)一头挑着“二不像”,一头挑着一箩筐苕(红薯),来到了快活岭,从此就在快活岭上扎下了根。伍美到“二不像”家寄养时,他已经十岁了,到伍美满十七岁时,他俩两张床拼一张床,俩个人盖了一床被窝,就算成了亲。
十三岁时,“二不像”进了汉冶萍公司做工,几年下来,车、刨、钳工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有个叫小三晋一郎的日本课长看他脑壳活,手巧,就把他抽调到分析课,给一帮研究和冶炼炮弹钢的日本人当下手。一次,钢包倾斜,钢水飞溅到他的全身上下,命是捡回来了,却落下了残疾,成了现在的“二不像”。
日本人把他扔回到快活岭上的家里已经有五、六年了,被钢水烫的伤,到了大热天便流脓流血,手脚也不能伸直,这期间伍美里外一把手,从江边挑水到家,有一小段路,还要上坡,时不时把她累的直落泪。小三晋一郎倒是经常到他家来转上一转。有时家里闷热,伍美就穿了个宽松的衣衫和裤头,在房间里进进出出,这时小三晋一郎的眼睛却是在伍美的屁股、乳房上不断地上上下下扫描。
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哑巴女人养着,“二不像”干着急,内心便像有只猫抓着,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的内心更像有只疯了的猫抓着,这时流露在身体外面的一对黑眼珠,愈发显得阴森、恐怖。
现在,他正是用这双圆洞一样深不见底的黑眼珠,死死盯住王胖子和伍美,看似很亲热地从坡下一路走了上来。
俩人到了“二不像”的眼前,伍美看着王胖子,就抬起双手,把两个大拇指碰在一起,告诉他这是我的男人,便转身进了灶房。王胖子有点“木”,但还是猜到了伍美刚才的意思。
“伙计,么样冇见过你?你是哪里人?”“二不像”扯着嘴巴问,黑眼珠上下打量着王胖子。
心想着他的年龄可能比自己大,于是就回答:“拐子,我是散花镇人,打铁的,到快活岭来混口饭吃。”
“么样就住到我家里来了……?”
王胖子张了张嘴,一时无语,眼睛到处乱看,却一下看见大头低着个大脑壳上着坡,朝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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