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自
- 湖北
- 精华
- 4
下士

- 积分
- 149
IP属地:湖北省武汉市
|
花园已沉入了黄昏,正处在白昼与黑夜之间。一轮皎洁的月亮悬在清空,一盏灵堂里忘记关掉了的灯。”这句话听着像寓言。
事实上,这只是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写给卡列宁的一句悼念。卡列宁是一条狗,是这本书里惟一生活得真正幸福的生命。其他人,包括托马斯、弗兰茨、特丽莎,还有曾经做过两个男人的情妇的美丽画家萨宾娜,他们的生存状态代表着周围和身后所有人的生存状态,这种状态的描述都可以简约为三个字:不幸福。而卡列宁之所以幸福,是因为它只是一条狗。每天吃一模一样的两个面包圈,却不会向人类提出“我厌了,换一种食品给我”的要求。没有这种意愿,也就代表着不会对日复一日的生活不满。
而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一条叫阿黄的狗。
阿黄其实不叫阿黄,它是一只黄毛流浪狗。它没有名字,我每晚给它投食时,总喜欢冲着路两旁的灌木丛叫:阿黄,小黄,快出来。我唤它十次,它有八次是不应的,因为它不知道自己叫阿黄,最重要的原因是,它怕人,因为它脖子上那条流着侬血的伤口正是人类带给它的。
一只小小的宠物狗,也不知道惹到谁了,被伤成这样,可怜见得。
投食次数多了,它对我稍稍放下了戒心,但是,它并不靠近我,吃完东西,它只是远远地跟在我身后,陪我一圈一圈地在月下慢慢走。
走得累了,想要回家了,它恋恋不舍的目送着我走远。月色明媚,我回头,小东西还恋恋不舍的目送我,我眼睛有点湿,不敢回头,一路小跑着往家走。
就这样,我连续向它投了一周食。它比我第一次见到时有精神了些,但是,它脖子还处在溃烂状态,我的笨笨狗若在我身边时,我再怎么呼唤,它也不敢出来,有人来时,它哧溜一下就钻进了灌木丛。我拍下阿黄的照片,将它放在了自己空间。天哪,这谁?也下得了手?哎哟,受伤了就受伤了,一只宠物而已……徒惹一声叹息,一群叹息。
叹息过后,还是一天一天的好日子。整个世界不会因为一只受了伤的流浪小狗下一场雪或者掉一场雨,天照样蓝,树照样绿,我照样上班,和同事谈笑风生,就好象这只狗从来不曾存在过,当然也就无所谓中途离席。一只狗,而已,而已。
接下来,我不好意思再提阿黄了,天津发生了大爆炸,死了那么多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而我哪能总想着一只狗呢?
只是,只是这些年来,从地震到暴雨,从火灾到车祸,几乎每一场灾难过后,“死难者”留给我们的永远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虽说战士死后获得尊重,幼者死亡引发悲伤,可是无论什么样的人,一旦死亡来临,便铜棺和木棺平等,鲜花和荒草平等,地宫和土坟平等,战士和幼儿平等……生为物役,营营不休,逝随流水,一无所求。
继尔又想到早些年看过的弘一法师的传记,里面写道,弘一法师在圆寂前,再三叮嘱弟子把他的遗体装龛时,在龛的四个角下各垫上一个碗,碗中装水,以免蚂蚁虫子爬上遗体后在火化时被无辜烧死。在弘一大师的眼里,世间竟没有不好的东西,白菜好,咸苦的蔬菜好,倘跋山涉水之际,有一碗白米饭,更是好上加好。我不能做到敬畏一粒米,也没有办法在这场爆炸事故中出钱,出力,但是,有生之年,我能做到敬畏每个有生命的小动物,比如,关爱流浪猫。比如,多关心关心阿黄,这算不得丢人的事,最多只是件没出息的事。
虽然也为自己的没出息感到害臊,但是让我感到宽慰的是,想临阵脱逃的大约不止我一个。比如高妹妹,她看到流浪狗会由衷地发出一声长叹。比如我的孩子,他看到可怜小狗,会不假思索地让出手上的一块面包。
卡列宁死了,一只因单纯而幸福的狗去了天堂。忘记关掉的灯是在给人走失的灵魂照一条回家的路。
阿黄没死,阿黄不死,因为我不要它死,就算哪一天它真的死了,至少在它死之前,享受过我的爱了。
山川河流风物人群,无不被一个广大的灵魂包覆起来。慈悲不是对别人的善意,是对自己的善意,所以,从现在起,好好善待所有一切,这不算太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