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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文学的绿水青山 时间:2015-10-08 来源:人民日报
“世界从来不缺资源,缺的是人对资源的理解。”
因为南水北调通水一周年的缘故,我第三次来到被称为中国水都的丹江口市。而我那双长途行走的专用鞋上,还沾着刚从珠穆朗玛峰带回的尘土。面对与羊卓雍和纳木错相差无几的丹江口水库,心中闪现出的,正是这句话。
天气还是三伏,人还处在从高原下来必须经历的醉氧状态,被漫无边际的清流浸润着的山野,连道路都被花花绿绿掩映成眼花缭乱的彩带。
这是一场与山水盟约的长途行走。
从丹江口水库大坝启程,到南水北调工程渠首所在地陶岔的途中,大约是走错了,很长时间里汽车都在青油油的玉米拂过左边车窗、亭亭玉立的芝麻拂过右边车窗的小路上行走。这景致不仅让人喜欢,更使心中浮现某种熟悉的艺术气息。千千万万的玉米铺陈得越来越宽阔,绵延的山丘上开着没完没了的碎碎密密的土豆花,在无边的原野与起伏的情愫发生契合那一刻,我情不自禁对同行的青年画家李瑾说,似这样用几个人的庄稼和几只鸟的树林蔓延开来的原野,是不是很像俄罗斯作家笔下的母亲大地?在圣彼得堡留学六年的李瑾用一种久违惊喜作了回应。
我由衷地崇敬母亲大地,能够率先写出母亲大地这一敬语作家,是这个时代写作者无上的楷模。
行走者且继续前行,没去深想为何在鄂豫交界的深山里扯上天边的圣彼得堡。
终于到达陶岔!终于到达渠首!一路走来,五百公里各色道路的曲折颠簸,在见到那一泓清流之际,顷刻间便化作汉水丹江那样地老天荒的平静。于心于情都没有超乎意外,被敬为天之津流的南水北调就应当是这种模样——宏阔壮丽,襟怀坦荡,逆流向上是为国运在此舍我其谁的担当,顺水朝下则是争分夺秒时不我待的奋发。
在丹江口水库,还能分清哪是汉水,哪是丹江,私下里人们免不了愤愤不平,谈到南水北调人们往往只想到南阳丹江,却不知丹江口水库库水大半来自湖北的汉水。渠首之地四野安宁,烟波浩渺。忽然记起那首童谣:南阳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起八卦阵,单捉飞来将。这几年关于孔明人者是襄阳还是南阳不知喷了多少唾沫星子,将这好好的童谣弄得变了味。假使这如童谣般美妙的绿水青山,因一两句感激或没有感激的话而坏了壮丽的本意,那岂不是大煞风景。
我开始怀念刚刚过去的那一声对着土地上的玉米和芝麻下的土地的惊叹,果然那样的惊叹不是没来由的。俄罗斯情怀中广泛使用母亲大地一词,在母亲大地面前,一切获得与付出,一切感恩与忏悔,一切辉煌与淡出,都是不可以得意与抱怨的,重要的是曾经存在,曾经热爱。
汉水丹江合为一泓清流,翻过那道不太起眼的分水岭,说是一路逆袭,其实是悠悠荡荡,款款闲闲,沿着中原大地上人工修造的明渠和渡槽,絮语轻风就将几千年逐鹿沙场的人和事全越过了。老的古镇,新的城市,花的村舍,树的街巷,几个涟漪就摇晃着甩在若有若无的波光里。
无论如何,水流向北不该这样容易。于是就有黄河天堑横在面前,君自远方来,试问是飞渡还是沉潜?
站在邙山上,唯见浩瀚水波,朝着巨大的黄土山坡无边无际地扑将过去,一样的清流还在黄河南岸,一样的清流已在黄河北岸横空出世。南来水,南模样,每一滴水都不作改变,每一丝潮湿仍滋润如常。
文学的模样也是如此,清流一样的文学,将悄然流淌作为写作,再在他人意料中用意料之外的方式横空出世。黄河很长,南水北调也很长,让它们在郑州城外完成历史与现实的合纵连横是一个巨大的寓言。这个时候,似乎在为文学作印证。比如前些时在可可西里的沱沱河边,传来消息说李佩甫的小说《生命册》入围第九届茅盾文学奖前十名。恰好在丹江口又获悉《生命册》最终获奖。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起1995年夏天头一次到郑州,在李佩甫家吃过的小米粥。一次次地回忆着小米粥,一次次地将这小米粥想象成北方土地出产的美食和美味。除此之外,竟然再也想不起作为著名作家的李佩甫,在作品以外,还有哪些动静与声音?
南水北调在郑州城外用倒虹吸管方式穿越黄河,简直就是理想文学状态的钢筋混凝土加盾构机的魔幻表达。再到郑州,再次在郑州见到李佩甫,他用一只手撑着不小心扭伤的腰,整个人简直就是二十年前受车祸重伤初愈的模样。一个能将伤痛系在腰间沉潜二十年的作家,一如引滔滔清流暗渡泥沙无数的穿黄工程,不是真功夫也是真功夫,没有真功夫也会练成真功夫。如此,几百里流淌到达黄河,汉水丹江的气质不是文采也是文采,而最迷人的气韵正是秀逸的南方山水兼容了沧桑北方的浑厚。
向北流淌的水,在一千二百六十七公里长的距离里,华北大平原十分苛刻地只给了一百米的落差。多数时候从汉水丹江故乡来的水,即便受限于一眼望不到头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物,仍像是留恋那些本该去往南方的奔放与洒脱,那既清凉又忧郁的样子总以为是心也不甘情也不愿。南水北调到了安阳,十分路程去之有五。如果这水真是背井离乡之人,那将是情绪好与坏都必须爆发的节点。
追随故乡的水来到安阳,便注定了要在安阳发生与水相关的故事。对安阳的寻访,本是为拜访那尊举世闻名、天下无双的青铜国宝司母戊鼎以及写就中华文化辉煌的殷墟甲骨。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们走进安阳博物馆后,却惊奇地发现,展览大厅里展出的是南水北调工程河南一地的出土文物。
自汉代开始的天干地支纪年法之前,有文字记载说,中华故国普遍使用木星行经次数纪年。说法归说法,一直以来没有实物支持。在紧邻湖北的淅川县徐家岭一座楚国大夫级贵族“薳夫人”的墓中发现的刻有“唯正月初”等四十九字铭文的小口鼎,将千古不朽的“岁星纪年”传说变为铁打的史实。
在“薳夫人”的淅川,尤其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那叫“王子午鼎”和“克黄升鼎”的青铜重器,几乎要改写被两湖之地尊为文化之宗的“楚”的历史。荆山楚水,芳华绝代,春秋逐鹿,英雄旷世的楚庄王,其儿子王子午是何等了得,有铸铜铭记其立志要恭敬而严肃地对待祭祀和盟誓,行事要有胆有识无所畏惧,要小心谨慎避免失误,要施行德政又不失威仪,要保卫社稷根本,又要照顾国民意愿,急民之所急。那个叫克黄的,面对满门抄斩之祸,仍回国复命,让楚庄王感慨:死不逃刑,乃忠臣也。二人归葬之所,相距只有四百米。难道确实如商周惯例,都城可以迁移,宗庙则不可废,再远再难也要入土归宗?如果淅川是他们归宗所在,莫非楚国始都丹阳便与之同在了?这足以引起学者们更加有趣而意义深远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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