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郢城北蒋海波 于 2015-11-23 14:16 编辑
一向身体强壮如牛的我，突然瘦了几十斤。这陡然的变化，是瞒不过月儿的双眼的。
在月儿的坚持下，我硬着头皮去医院做了全身体检。腹部胀痛难耐，紧紧地把“尿毒症”的化验报告单攥在手心里。头上因为剧痛冒出的冷汗，和心底涌起苦涩的泪水，搅合在一起，让我飘飘浮浮，六魂无主。
不等走出医院大门，月儿劈手夺过化验单，看过那几个字，她像一座石雕，良久沉默无语。
迈着沉重的脚步，随着月儿回到家里。
“阿德，我把肾给你！”。
还没有从沉闷打击中醒过神来,我诧异的看着月儿。
“六项指标，三个半都对上了，医生都说罕见，是个奇迹......",
不等月儿说完，我一把搂住她，“月儿，我不想你受苦，你知道吗？”。月儿双眼含泪，说：“有你，什么都不苦，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你明白吗？阿德！”。
“配型的时候，医生给我拍片子了，两个肾脏一大一小“，月儿挂着满脸的笑意，对我说：“阿德，我要把那个大的肾，给你！”。
白森森的手术室，一片寂静。除了医生和护士“砰砰”的心跳声，就只能听见泛着寒光的手术刀，“滋滋”划开月儿从心口到腰腹肉皮的声音。手术很成功，我和月儿几乎同时苏醒过来。我望着月儿疲惫苍白的脸庞，满含柔情地说：“月儿，谢谢你！”。
许久没有回答，她又沉沉地睡着了。
月儿，全名王秋月。二十年前，她是我的大嫂。
大哥迎娶月儿，没有吹鼓乐手，没有迎亲送亲的队伍，是最简单最朴素的一个婚礼。
那一天的喜事儿，是四里八乡一件轰动的新闻。貌美如花的俏娇娥，温顺恭良。虽然父母早亡，却因为大哥的敦厚善良，勤劳正直，月儿义无反顾的走进了这个家徒四壁，一清二白的家。月儿仁厚勤俭，吃苦耐劳，一直为乡邻称颂。贫穷而温馨的生活，谁知因为大哥弭患尿毒症的一纸诊断书戛然而止。
那年，我正值高考。送别了大哥，月儿并没有抽身离开这个破败残缺，日渐凋零的家。她用纤细羸弱的肩膀，挑起了我头上本已乌云压顶的天空。可是我，实在无法面对这血淋淋的残酷的现实。手中拿着心仪已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心如刀搅，不知如何对月儿开口。我不想让她过早憔悴的面容，再平添几道风霜的皱纹印记，我逃避了。
在滨海城市某建筑工地，白天的挥汗如雨，只能让我麻痹身体的劳累酸痛。却无法抹去我对故乡的思念，对月儿的牵挂。就在我将生平挣到的第一份工资寄往家中不久，我熟悉的月儿的美丽的身影，出现在尘土飞扬，一片狼藉噪杂的工地上。
月儿红着眼圈，定定地看着肮脏邋遢的我，心痛的说：“阿德，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给我一句痛快话，如果读书，我榨干了骨头，也要供你！”。
我羞愧万分，看着月儿，哽咽着说：“嫂子，谢谢你，我不可能读书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出人头地的！”月儿听我说完，长叹一声，低低的说道：“也罢，阿德，我知道你和你大哥一样，很倔。我把家里打理好了，就过来照顾你！这段时间，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看着渐行渐远月儿的背影，我用拳头塞进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月儿再次来到南方的时候，我已经告别了充斥了汗臭与灰尘的建筑工地。新找到的工作是做快递员，月儿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她对我说：“阿德，我去酒店做服务员，我们的工资都不高，一切花销都要精打细算哦。我答应你大哥，一定要等你谈朋友结婚了，我才会放心的。”，看着我懵懵懂懂的样子，月儿指尖轻点我的额头：“傻小子，我答应你哥哥的，一定会帮你娶妻生子，光耀门楣的”。
因为心无芥蒂，本来狭窄的一间出租屋，中间拉了一扇布帘，就隔成了两个房间。
月儿的宽容，善良，温存无时无刻不给予我激励。枯燥劳碌的快递员生活，每每让我意志消沉。月儿劝慰我说：“阿德，每个行业，都是一座金字塔。不管什么工作，底层的总是劳碌无为，可是，没有一步一个台阶踏踏实实的学习，你又怎么能攀到塔顶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看着艳丽面容未改，朝夕相处同屋进出三年多的月儿，我业已成熟的心智，再也压抑不住爱的烈火。
在外地漂泊四年多，月儿的生日那天晚上，我趁着酒意，脸红耳赤地看着同样喝了少许白酒的月儿：“月儿，我可以改称呼吗？”
月儿试图抽出她的手，说：“阿德，你想怎么改称呼我？”。“我想，我是爱上你了，以后，我不要再叫你嫂子，我要喊你月儿，好吗？”
“ 外面那么多好女孩，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的。”
“你人好，为了我受了这么多委屈，吃了这么多苦，我都看在眼里。我虽然感激你，可是，我知道，最重要的是，我发现自己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每时每刻在我脑海晃动的，都是你的影子，我敢确定，这肯定是爱情，而不是亲情！”
月儿低下头，耸动着瘦削的肩头，低低地啜泣着。许久，她抬起头，看着我说：“阿德，我教你折纸玫瑰吧！你大哥送不起红玫瑰给我，都是自己折的纸玫瑰送我。”
我百感交集，一把将月儿拥入怀中。
回到家乡后，我和月儿举行了简朴的婚礼。
我们在这个小县城里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快递公司，生了一个儿子后，经济上略有富余的我们，又领养了一个女儿。
上苍总是嫉恨和美的家庭，诊断出我是尿毒症后，尝遍了各种土方子，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绝望之余，峰回路转，月儿和我配型成功，她的肾顺利移植到我的身体里。
我正信心满满的规划美好远景的时候，月儿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吃不下东西，吐得一塌糊涂，肚子疼的常常让脸色焦黄。我顾不得月儿的反对，毅然将她送去全面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把我叫到外面：“查出来是低分化腺癌，肿瘤长在胃窦部，已经扩散，做不了手术，只能化疗维持了”，我当场瘫倒在地上。
看着月儿清秀的面庞，我没有忍心告诉她结果。
陪在她身边，我都会一刻不停的折着纸玫瑰。月儿清澈的目光撒遍我全身，她抚着我蓬乱的头发，轻轻的说：“阿德，谢谢你，我很开心，有一个人一辈子为我折玫瑰，我真的很幸福，很知足！”
我怔怔地看着月儿，泪水几欲夺眶而出。我紧握月儿的手，说：“月儿，你放心，我肯定会为你每天折一朵玫瑰的，就这样折一辈子，我保证！”
现在，已远在天国的月儿，你看见了吗？我不能把胃给你，可是，我把心交给了你。每天的夜深人静，我折出的纸玫瑰，你感受到了浓浓的眷念和爱意吗？花谢又花开，雁南又雁北，在我眼里，一切都归于虚无。只有这亘古不变的纸玫瑰，才是永恒。
月儿，等我，去到天国，我还要为你折纸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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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23 14: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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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黄石市 2015-11-30 20: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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