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小小说

郢城北蒋海波 · 发表于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23 14:35:49

      自从知道柳二在这片自发兴起的路边菜市场摆起了水果摊，我就经常转过来，聊聊天，或者，买点儿水果回去。今天事儿少，刚好有空，虽然下着雨，我还是过来了。
   “这鬼天气，简直是要人的命哦！你快回去吧，要不然待会儿淋湿啦”，她对站在水果摊前的我催促道。
   “没事儿，我抗淋，呵呵。”我笑着应道。
   柳二用纤长但已显粗糙的右手捋了捋刘海的发梢，顺手抹了一把脸庞的雨水。久旱过后，终于迎来了霜降以来长达一个礼拜的连绵冬雨。
   她扭头看了看马路上撑着雨伞，匆匆忙忙的行人，长叹一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今天又要收个早摊喽。”
   一米七的身高，曾经面貌俊俏，纤细清秀的柳二是我乡下老家时的邻居大姐。兄妹五人，她排行第二，聪明又好强，只是因为家里穷，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
   每个见过柳二的人，估计都会被她的柔弱的外相欺骗——用句现在很流行的词儿讲，柳二标标准准是个外柔内刚的女汉子。
   不错，柳二起家依靠的，就是在信用社贷款买的一辆手扶拖拉机。她是镇上第一个女拖拉机手。
   几乎所有可以挣点儿钱的小买卖，都被她和老公赵喜做了个遍儿。装一百斤花生的大麻袋，她微躬身，略沉腰，双手抄底，轻嗨一声，就滴溜溜的甩到肩头了。到了大豆棉花谷子小麦这些农副产品收获的季节，左右邻居一般是看不见他们小两口的，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付出，总算有了成果。
   柳二从单门立户的一穷二白，到竖起了宽敞明亮的三层独家豪华别墅楼，的确在乡邻钦羡的目光里，风光了很久。
   有了资本的赵喜，再不甘心小打小闹。在街面租了个大仓库，开始做起了农副产品收购的老板。生意的确做得风生水起，日进斗金。
   兴许是钱来得太过容易，赵喜渐渐学会了享乐，沉溺赌博便是其一。而这些，柳二始终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态度，不加干涉。
   赵喜莫名其妙就失踪了。许久以后才有人讲出来：他是被人骗到邻市玩儿百家乐，输了三百多万，无力偿还，跑路了。
   当时是2000年，柳二的大儿子正读高三。平时学习成绩挺好的一个半大小伙子，受此影响，愣是只考了三百多分，自觉无颜，拎了个背包，就跑去东莞打工了。
   端午节回乡下，在公汽上遇见了这些年一直在外打工，刚刚归来的柳二。
   “现在怎么样？好多年没有看见你了”。我好奇的问她。
   “还可以吧，一直在上海打工。”她的眼角眼角很明显的有了几褶鱼尾纹，“每天十二个小时，两班倒，服装厂。”
   “那挺辛苦的哦，做得来吗？”我关心的问道。
   “咱们农村人，什么苦没有吃过啊，习惯了就好！”说着，柳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不过，里面多少掺杂了些许的苦涩。
   “你两个儿子现在怎么样啦？”
   “老大在东莞结婚了，算是入赘吧。老二跑去山西好几年，最近正在谈女朋友，这十几年漂在外边苦挣，总算把债还得差不多，现在就想攒点钱，帮老二把媳妇娶了。”至于赵喜，我没问，她也不提。
   柳二看了看我，问道：“刚回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做，给推荐一下呗！”
   我想了想，说到：“你一个人的话，如果想法不大，在城里摆个摊儿，卖水果或者小吃应该都可以的。”
   她点点头，说：“这个主意不错，一家四个人，分散的天南地北，几年也不能聚在一起，吃顿饭。我以后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简陋的水果摊儿，两个矮凳架着一块木板，上面整齐堆码着香蕉，梨，苹果，柑橘等。几根粗竹竿撑起一块塑料胶布，既不能遮风，也挡不了雨水。可是她依然满脸笑容，只有从小对她很熟悉的我才知道，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因为，她天生了就是坦荡开朗的秉性，这么些年的坎坷磨难，显然是没有改变丝毫。
   终于，还是聊到了赵喜。似乎时间可以磨灭一切伤痛，曾经挖心的疼痛，如今柳二娓娓道来，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儿：“输多少钱我其实不太在乎，钱是人挣得，也得人用才行。可是，他在外边找女人，还被那个女人骗的一身债，这让我太伤心了。钱没了，那个女人也跑了，就剩我这个傻子，还去宽慰他。想想还是真有意思的一件事儿哦。”
   我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
   柳二看看淋漓不止的天空，说：“他给我打电话，说知道错了，希望可以回来。我答应了。”
   她看看我，问道：“你说，我傻不傻？”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我知道，傻，或者不傻，柳二心里，应该早有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