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代文 心如二月花

磊乐苑

　　这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小村，三五人家，白墙布瓦，泊于山中。山不高，林则深，清一色的枫橡树，围五尺，高数丈，苍老遒劲的枝桠，呈龙呈凤，状牛状马，气象万千，意趣横生。时值深秋，枫叶醉红枝头。淡淡的风，用写意的手法，漫不经心地勾勒着片片红叶。此情此景，很有点唐人杜牧《山行》诗中的韵致。
　　村头，几畦菜地，葱，韭，茼蒿，白菜，鲜嫩水灵，绿意葱茏。一位白发老者手握银锄，在菜地松土薅草，动作娴熟，轻松自如，不时有片片红叶在身前身后翻飞盘旋，似乎是为老者的劳作翩然起舞。地头墙脚的青石上，放着一册诗词，午后的阳光照耀着，辉煌如金。
　　须叟，一位老妇人拐出墙角，轻唤一声：“茶煮好了。”老者随声停下劳作，走出垄沟，将锄置于墙沿下，老妇人迅即伸出手来，老者也即时伸过手去，两手相牵。其实，俩老身体硬朗，精神矍烁，完全不用相互搀扶，许是几十年相濡以沫的默契，两人手牵手，步过小径，走进屋去。
　　屋宇老而清贫，老式饭桌，老式木凳，老式竹椅，四壁则新颖而富有。雪白的墙面，整齐划一地挂着五十张照片，每张照片嵌着木框，漆着大红，光亮熠熠，一尘不染。相框大小一致，长三尺，宽尺许，照片中的风景意气盎然，楚楚动人，无一例外地都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嘻笑着簇拥他们的老师。孩子换了一群又一群，老师还是那位老师：年轻时，眉清目秀，风流倜傥；中年时，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老年虽白发如云，仍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五十张照片，五十年风雨，送走一群孩子，又迎来一群孩子，老师始终牵肠挂肚地站在他疼爱的孩子们中间，孩子们也始终如一簇拥着他们敬爱的老师。
　　老者坐在老式竹椅上，喝着茶，眼光爱抚地落在那些照片上，心里似乎在说：有这多孩子相伴，此生足矣，夫复何求！
　　喝罢茶，老者起身，老妇人趋步上前，仍是两手相牵，来到菜地。老妇人也手握银锄，同老伴并肩劳作。
　　日头西斜，老两口放下锄，走出菜地，沿曲曲小径，刚走上一座山峁，山下响起悠扬的钟声。那是一座小学校，掩映在如火如荼的枫林中。老者在那里启蒙，也在那里从教五十年。原本60岁退休，可没老师接替，他默然无语，依然坚守讲台，直到65岁。人退了，心还在，每到下午放学，他和老伴会准时站在这山峁上，风雨无阻。孩子们也习以为常，还在山峁下就齐声喊着：“爷爷，奶奶！”
　　送走孩子们，回到菜地，老者从青石上捧起诗词，看落霞满天，枫叶如丹，欣然诵读：“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声之铿锵，情之切切，山也动容，水也动容：论岁数，已是暮年，当似飘摇树梢的红叶，而心之年轻鲜活，恰如绽放枝头的二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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