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萧郎成陌路 文＼轻云之蔽月

轻云之蔽月

从此萧郎成陌路

文\轻云之蔽月

    在老家某医院旁边的超市里，我遇上了儿时的玩伴——刘毛弯儿。如果不是他主动招呼我，我几乎认他不出，——他不光是面容起了变化，就连神情也与小时候大不一样。这让我想起了“中年闰土”。可惜当年没有先见之明，竟把他唤作“老舍”。
　　“还记得‘萧郎’吧？”他说。
　　见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忙补充：“就是肖老大啊。”
　　“他怎么了？”
　　“去世了”。
　　由于这个消息太过意外，我又一次没反应过来。因为这个萧郎，即“肖老大”，——也是我们儿时的一个玩伴。
　　确实，那时我们管他叫“萧郎”，（抑或是“萧狼”吧，我也说不清）就象管眼前这个人叫作“老舍”一样，是毫无道理的。为这事，我曾问过当年为他俩取名的同伴，可人家说不出缘由，只说是当时就觉得刘毛弯儿应叫“老舍”，就如“肖老大”应该叫着“萧郎”一样，纯属跟着感觉走的随口一呼，并无特别的意义。
　　显然，他当时的感觉不但错误而且荒谬之至，不然，怎么会把这样两个好名儿赠送给他俩！如果两人以此为傲也就罢了，问题是，“刘毛弯儿”为了他的外号还在地上打过滚，放过骗，几乎闹到鸡犬不宁地步。肖老大虽也不喜欢人家强加于他的外号，但反应不强烈，好歹算是接受了。
　　同是外号，为什么两人反应如此不一样？现在看来主要是缘于家长的态度。因为“刘毛弯儿”有一个仗着自己是“老红军”家属，而不停地向局里伸手要物质要待遇，稍不如意就越级告状，最后赢得“母夜叉”之名的母亲；肖老大呢，则有一个从不出手“夫荣妻贵”这张牌，反而时时低眉顺眼息事宁人的母亲。刘母一番闹，终于让“始作俑者”获得了父母的一顿合力痛打；而肖母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她说：“萧郎”也罢了，“肖老大”也罢，怎么叫都是叫。这种态度让取名人自己也觉得叫着没劲了，于是，叫与不叫都无芥蒂，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内向不怎么“犯嫌”的人，却与我起了冲突。要说清这件事，还得从林业局临河（清江河）那一条长堤说起。其实，所谓“长堤”，现在想起来也不过一百五十米左右的样子，但在当时，觉得是非常之长了。他家就住在河堤与家属区最末端的犄角处。在那里，开有一扇小门，出了那道门，就是L局修来防洪和护坎用的河堤了。
　　堤分三层。最下面一层很宽，很干净，是渔人的“大路”；第二层稍窄，虽属L局私有空间，但被“刘毛弯儿”之母辟成了“自留地”（泥土也许是洪水带来的吧）。最上一层与地面平齐，是L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站在堤上往下望，“自留地”里“花红柳绿”，十分惹人，非常之令我向往。刘母种的品种很多，玉米南瓜，各色时令蔬菜不一而足。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那由深到浅，由浅而深，似星星，又似眼睛的蚕豆花了。
　　为了潜入进去，我特地选了午休时间，因为这时候没人。蚕豆花是一种十分奇特的花，她什么都象，就不怎么象花。在那里，我蹲了足有半个小时之久，才终于拽下几朵拿在手里把玩。临走，又摘下几朵，欲拿回家压在书里作纪念。
　　正当我欢天喜地往回跑时，一眼瞥见“肖老大”从小门出来。显然，他也看见了我。于是，走到“之”字拐弯儿处，就再不往下走了。那“之”字拐角地，正是河堤的第二层堤面的起始段。
　　看他拦在那里，我忙把手里的花往后藏，毕竟“做贼心虚”，哪有把赃物主动示人的？没想到他“看得”更远。于是，非常夸张地污蔑我“破坏庄稼”。他说，你知道不知道啊，掰掉一朵花该会少收多少蚕豆？然后批评我平日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才不会珍惜别人的辛勤劳动，最后强调，这是一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得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他话虽说得超级严重，但却满面春风。我知道了，他这是“外强中干”，但他拦着不让过的行为还是惹恼了我。看我急，他十分得意，一改平日的拘谨，木讷，似乎是有意借这个机会多说几句话。
　　他年龄比我大，个子也比我高，几步梯子上面就是他家。如果他不让，我是没法过去的。看到我急得要哭的样子了，他终于抛下一句“我要去告你”的话后，跑开了。我知道他不会告我，因为他怕我哥哥。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告他，而这“状”正是向我哥哥告的：“‘萧郎’他欺负我！”
　　本来，我告状没有目的，只是为告而告，告过就算了。没想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大大的有悖于我的初衷了——，因为哥哥要去肖家“算帐”。
　　如果当时就我俩去，最坏的可能不过是萧郎挨上哥哥两拳而已。问题就出在“唯恐天下不乱”的四五个同伴也参合了进来。在他们欢呼雀跃的簇拥下，我们一行来到了肖家。但是，闻风而逃的“肖老大”早没影了，这让要为我报“一箭之仇”的哥哥有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于是，悻悻的退了出来。但是，没走多远就听见从肖家传来了小伙伴们不绝于耳的狂笑声。想了一下，我们还是折了回去一看究竟。
　　原来，这些家伙见肖家没大人，便象脱了缰的野马，一个个居然连鞋都不脱就跳上了肖家的大床。他们蹦啊笑啊，箍作一团，把床震得东倒西歪吱呀呀不停摇晃。最可恶的是“刘毛弯儿”的二弟，他开了把口痰吐在床上之先河。看来，荀子的“人之初，性本恶”不是没有道理。
　　看他们玩得那样欢，哥哥想了想对我说，要不你也上去跳一下解解气？
　　开始，我不愿意，觉得跑到人家床上去跳太过分。但经不住别人再三的撺掇，最终还是上了床，但那一包口水始终没有吐出来。可见，从小我意志就不坚强。当然，事后我也很后悔，老觉得对不起肖老大。但这事我对谁也没提起过；哥哥当然也不会说，不然，他那一通打是少不了的；同伴们更不会说，因为他们知道，这事该有多么缺德。但奇怪的是，肖家人怎么也不说呢？难道他们真的善良得连底线也没有了？！
　　肖老大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眼里有了怨恨。哪怕是对面碰着，也不讲话，直到高中毕业。但好几次，猛回头，还是能捕捉到他躲之不及的目光。
　　我们间唯一一次交谈，是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那天，我在自来水管下面洗衣服，他见后忙从他家那头赶过来，说了一些有关天气变化，毕业去向之类的话题。这以后，我们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彼此见面即使不说话，也会以眼角示意。后来，我读书，分配工作，进修，鲜有见面时候，但关于他爱读书，爱文学，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的动态新闻还是不时传来。后来终于知道，因偏科太厉害他终于与大学擦肩而过了。隐约间还听说，他自从放下大学梦后，又做起文学梦。至于其成就如何，没人告诉我，但知道有人曾以“尾大诗人”谑之。可见，他的梦想不是轻易能放下的。再后来，我家搬到了父亲单位去了，这个时候的他基本上淡出了我的视线。　
　　慢慢地，也知道他终于娶妻生子了。一次偶遇，是在一个十字街头。应该有十年多没见着他了吧，但再见时那副发了福的体态还是吓了我一大跳。虽然彼此意外，但均无言语。拎着菜的他只漠然地望了我一眼，便匆匆离去。望着他慌乱而臃肿的背影，我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再后来，“刘毛弯儿”在超市告诉我，他去世了。
　　猛一听，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他说的是八十年代初，肖家老二去世的事。
　　“肖老三也去世了”。
　　啊？！肖老三？这个生命力特别旺盛的破小孩儿也去世了？
　　由于这两个消息来得过于意外，我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后来才知道，老三的去世不象他两个哥哥因为病，而是死于意外。听说是喝醉酒后，失足掉到河里淹死的。他小时候活泼好动，是有名的“浪里白条”，有着超级好水性的他，怎么会死于我们再也熟悉不过的那条清江河？
　　他家孩子五个，如果再加上早年去世的老四，一下子就走了四个。
　　由于不相信这是真的，便伸出指头求证：“他家去世了四个？加上他幼年去世的小弟弟，一是共四个，对吧”？！
　　“刘毛弯儿”肯定而沉痛地点点头。
　　看来消息是真的了……
　　于是，抚着橱柜的我忍不住一声扼腕长叹……原以为，“从此萧郎成陌路”不过是“旧时少年友，再逢不相识”而已，谁知他竟遁入异界，万劫不复？！所谓“陌路”于他不再是风景了，而是通往冥寂的必然，是断无回程的终极之路！
　　人们不都说说“好人一生平安”吗，可为什么上苍不把“平安”送于生性恬淡，与人为善的他？为什么，为什么呀？！

探索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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