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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欧阳杏蓬

我们东干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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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荆门市 2016-3-17 16:34:16 | 显示全部楼层
篇篇都是精品,认真学习中!
欢迎光临我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xywy6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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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6-3-18 10:41:37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遗忘的歌谣
走出东干脚院子,过石板桥,走过曲曲弯弯的庄稼地里的小路,顺着新河河坡,再往前走一段黄泥路,过一架石桥,顺着田埂路,就到了平田院子的新仓库——一件当年集体存粮的地方。迎面碰到人,擦肩而过,认识不认识的,都不太爱招呼。在屋檐下端着碗吃饭的小兔崽子们见了我们,就会停了筷子,跳着脚,眉飞色舞,对着我们唱“东干脚,马生角,癞皮麻拐生耳朵。”
外地人一听,以为东干脚是个神奇的地方。实质上,这歌是平田院子的人在戏谑东干脚。意思是从东干脚走出来的人,都是奇形怪状的人。东干脚的人生气归生气,却拿他们没办法,跟小孩子生什么气呢?何况,他们背后还有大人护着。不好惹,就装作什么都听不见,径直走过去,让唱歌的小孩子看看,东干脚的人到底哪儿生出了角。年长的爷爷奶奶见了,一边尴尬,一边训斥自家孩子:“鬼崽崽,不讲道理的话要割舌头。”有的长成人,要做父母了,为了逞能,也会学小孩子来笑话东干脚的人。东干脚的人也不客气,弯腰捡了石头就扔过去,一边跑一边骂:缺家教的东西,长大了坐牢打靶。
东干脚距离平田院子只有两里地,而且,还是从平田院子搬出来的“移民”,同宗同族,平田院子的人却拿来取乐开心。东干脚的人也不是无可奈何,在去清水桥的路上,碰到平田院子的人,也会跟着别村别镇的唱:“平田人多又多,闹学校打老师,拦车抢司机,上到打鼓岭,下到蒿草坪。” 上到打鼓岭,下到蒿草坪,方圆十里,无恶不作。另一层意思是平田人虽然多,号称宁远北路第一村,也只敢在方圆十里范围内称王称霸,鱼肉乡里。平田人听到这歌,也不反驳,只怪世道变了,人心乱了。也有人说,一箩米里总有几粒谷子的。
东干脚的人就讲礼数吗?也未必,秋末,阙家的人——年轻的男男女女结伴上大岭砍柴,女的用围巾裹着头,男的腰间扎着汗巾,整整齐齐,扛着钎担,像出征的队伍。东干脚的孩子见了,在大门口的石板上蹦起脚跟子喊:“阙家缺蹦蹦,下河捞虾公,演点鬼崽崽戏,敲点烂蹦蹦。”蹦蹦,东干脚方言,鼓的意思。阙家的人听到了,也当没有没听到。平田院子的欧阳姓,当地大姓,千百年来都以耕读为本,却缺代表性人物。阙姓是小姓,几百人口,却在不声不响中,闯出一个抗日名将阙汉骞,腾冲一战,名震中外。阙家的人或许受了本族名望影响,变得有涵养起来。但在很多时候,浮躁的人们都误认这种涵养是退缩。阙家的人却在坚持着,走十几里地,打一担柴,直到十年之后,乡村普遍烧煤才打止。
十年,这些在乡间彼此戏谑的小调儿,突然像失血了般,成了被遗忘的东西。当我跟着查叔、苟叔,从永安墟挑了豆子,经过观音山脚,在双龙水库渠道边歇停的时候,其时已到黄昏,阳光柔和的照着观音山顶的黑石头,面前的田地在渐渐昏暗,心生焦急的时候,在不远处的水渠上,一个放牛的小姑年,十五六岁,跟在黄牛后面,黄牛一边啃草,一边慢悠悠的沿着水渠向前走。小姑娘面对暮晚山野,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开口唱起了“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声音像一道温和的夕光一样让人迷恋。查叔看看那小姑年,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其实,我早就看到了,一个身子比牛背高不了多少的小姑年,穿着小褂子,一边悠悠闲闲地向前走着,一边心无旁骛的唱歌抒怀。我父亲常说:“茅草窝里出大笋,山窝窝里出凤凰。”这小小女孩,也许正是这山里的凤凰呢!这情形让我思考,也让我遐想。从此以后,很多闲暇日子里,我都想去一次观音山,希望碰到她。空想了很多次,一次也没去成,因为那以后,我再也不用去永安墟挑豆子,而是成了东干脚的一个鸭匠,每天与鸭群为伍。
在东干脚养鸭子是创新,看鸭子却是单调的。东干脚门口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像条不断扭着身子的蚯蚓。每天沿河上下,过山脚,进田野,几乎撞不到一个人。遇到的麻雀、翠鸟、白头翁,它们都不会唱歌。小河的浅滩,流水发声,也是细细的,听着听着,人在太阳下坐着坐着,就在青草上躺了下去。到了松林边,风吹林涛,却让人魂不守舍,不知道幽幽松林里,什么时候,会闯出一个鬼来。不过那风却让人迷恋,清清凉凉的,带着松香,让人心旷神怡。可是,松林附近那段河水很深,鸭子停留不了,我也不能停留。我想,锻炼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在东干脚的河上看鸭子。看上几个年头,就会像灰草岭高头的石头一样独立,无惧孤单,也不怕风吹雨淋。
当我在河坡上当鸭匠的时候,其他的人也没有闲着。在地里种烤烟,在山上开果园,在墟上去开饭店,不想在屋檐下当麻雀的人,干脆到远方去打工,一年到头不回来一次。到了年关,在腊月风雨里,一家人围着火塘,开心的唱“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的时候,油盐柴米烦恼事仿佛离东干脚很遥远。属于东干脚的,只有当下最流行的歌谣。妈妈顶着围巾,唱着《天仙配》,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农村女劳力。
当《天仙配》《刘三姐》的片子在湘南的各个村子里放映了一遍之后,人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遗落了对天堂的向往,紧锣密鼓的在现实中筹划,怎么将幸福用水泥钢筋凝固起来,让人看到一个农民成功的模样。人们忙着为这成功呕心沥血,添砖加瓦,东干脚变得越来越硬实,平田院子也是四处开花——把有千百年历史的房子扒了,填上钢筋水泥。柔软的村庄,被无数双朴实的手建设得富丽堂皇,堪比城市。面对着高楼大厦,却没有人相信,这就是幸福的模样。即使内心迷茫,但也没有人愿意回到过去。那些曾经的歌谣,就像旧砖头,被埋在了钢筋水泥下面,只有在月光照地的时候,它们才会偶尔钻出来,成为一些谈资的点缀。马生角的东干脚,眼睛大的平田人,茅厕宽的李氏湾……鬼火一样,让人觉得要遥远,也让人感到非如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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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宁波市 2016-3-22 15:55:49 | 显示全部楼层
消失了的土地堂
很早之前,就听父亲说过,井头空处,石壁之下,荒草地上,有一个小小的土地堂,里面供着一个小小的土地公像。六几年的时候,被东干脚的隔壁院子——段家段荣火麻子拿钢钎捅烂了,箍土地庙的木头也被他扔进井前河里,随水漂走,不知所踪。至此之后,东干脚再也找不出一处与神灵关联的物什。人们也无所谓,不就是一座小小的土地堂?而在他们手下破坏掉的毁掉的,岂止一个小小的土地堂?他们不去追问,也就不去扪心自问了。
东干脚的水井在河边,早前是一眼山泉,与河水相连。村人在河水里砌下一道坡,将泉眼与河水隔离开来,继续向山脚深挖泉眼,经过月积日累,掘到现在,已经十几米深了。人们在入口处铺下台阶,在水边上铺上一块大青石板,在青石板下修一拳头大的涵洞,将井水引到坡外的河里。井头上,是一块大石头,踏过石头,仍是石头,石头与石头斜着向上连起来,就是上山的路。在山脚看,就是一堵逐级增长的悬崖峭壁。
东干脚村建在山峰起伏不平的界迹岭的丫形脚下,村后是一片扇形树林,扇柄就是东干脚。树林是杂木林,山脚苦楝树、枇杷树、桃树、柿子树,往上就是腊叶树、桂花树、红豆树——以前我们还真不知道,结红果两两相伴状若黄豆大小的果就是红豆,而将红豆树在杂树里冷淡了好多年。继而是枫树、乌桕,到了边缘地带,居然还有两棵野桑葚  树,长得高高大大的,像是东干脚的天线。喜鹊在高处枝桠里织了个篮球大小的窝巢,在山脚下就能一眼看见,以至于邻居天天盘算喜鹊什么时候下蛋孵出雏鸟来。四月过,青黄不接,地里的麦穗只能揉出白浆来的时候,几个人拿了弯钩和梯子,结伴上山了。树林子里很安静,一只白头翁从一棵乌桕树飞到另一棵乌桕树,侧头看着,叫着,不知道这一群饥饿的人要干什么。
我也去了,因为我的父亲也去了。
在经过井头的时候,他们没有说六几年发生的事,而是在研究怎么捅喜鹊窝,在猜鸟窝里究竟有几只小喜鹊,够不够一餐。我也很兴奋,抓住喜鹊,我就可以养喜鹊了。当邻居几个叔爬上树,捅烂喜鹊窝,滑下树来,又在地上扑腾着,捉住从窝里掉下的四只小喜鹊的时候,喜鹊妈妈在桑树顶上“叽叽”叫着,跳着,腾起来盘旋,可是,人们不会同情它,而是恨不得一竿子能把它也打下来。回到东干脚,我要了一只喜鹊,藏在鱼篓里,可是没有保住,被大人好说歹说哄了去,拔了毛,小炒了,我才发觉,我并不喜欢吃那肉。在东干脚村前,举头仍然可以看到山上的野桑葚树,只是,再也看不到喜鹊窝。
村里人家的灶头烧柴火,柴火就是茅草、或者蕨类植物。农闲季节,村里的人喜欢结伴上山砍柴。砍柴在外人看起来是个辛苦活,但我们从不那么认为,砍柴更像一种集体活动。几个人一起上山,然后各自挑一块茅草长得茂盛的地方下手,砍下一抱,就可以休息一下。站在东干脚的山上看天看地,向南可以望到十里外的双井圩,像是用墨笔画的一抹烟。把眼光一点一点收回来:双井圩柏家坪之间那一块黑色的枞树林边的院子是谢家,白墙黑瓦的柏家坪过来是房子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平田院子,西边是一块平平展展的田野,田野上的八个郑家院子,样子像撒开的一泡屎。郑家院子的背后,是大坝一样笔直挺拔冷峻的西山。黄昏的时候,太阳就落在西山上。看一眼西山,就像看了一眼时间。太阳正在拖着山峰的影子,一点一点地往山下走。心头一紧,弯下腰,甩开膀子,狗刨一样猛砍一阵,码好柴草,用手掌抹抹眼睛上面的汗水,叫一声同伴。没有山谷回音,没有晚风轻拂,触摸到的是温润,感觉到的是时光如水。
担着柴草,“咚咚”的下山的时候,想停也停不住。尽管两腿有点发颤,尽管下山的惯性很大,尽管曲里拐弯,但一路跑下来,有惊无险。到了山脚下,腿肚子还在打颤,内心还在发麻,但已无关紧要。在井头坪子上扔下肩头柴担子,取下柴刀,就疾步下井,跪在大青石板上,牛一样埋下头喝水。喝饱了抬起头,看看头上石壁和青山,没有动静,没有变化,一切如常,才起身上来。坐在河埠头上,洗洗手,洗洗脸,面对着青色田野歇息一会,力量就像井水一样积聚起来。回头,看到身后那片巴掌大的空地,就想,我的前辈怎么会在这里设一个土地堂呢?井眼、河流、山岭、庄稼地、道路、东干脚,就是为这些?时空无语,我只有猜测以前的那个世界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我从来没见过土地堂,土地堂是什么样子?堂和庙有什么区别?我不知道。夜间经过井头的时候,我总要向那面石壁下看几眼,好像那里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在对着这个安静的世界。月光里,石壁下只有一兜羽毛草,叶子像一簇箭一样一动不动。山上树林黑默默的,偶尔传出的树枝断落的声音,仿佛是什么暗示,令人头皮发麻。每次经过井头的那块空坪子,我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想起这里曾经有一个土地堂。什么样子的土地堂已经无关重要,即使见过的人每次都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但我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在我的意识里,我是东干脚的后辈,土地堂里的土地公公,是守护东干脚的神,我们怎么能忘记守护我们的神呢?我的前辈为什么会拿钢钎去捅烂它呢?段荣火当时是怎么想的?这一切不得而知。八十年代末,他的独子跑广东,一出门就再也没有消息。 他所在的段家村里闹小偷,一直不得安身,迁到大河边养鸭住鸭棚,最后死在鸭棚里,半个月后才被人发现。不说因果报应,但人生的悲剧,多是自己演绎促成的。
茶余饭后,东干脚村里几个见过土地堂真容的长辈也几次动议,要在原来的地方重建一座土地堂,让后辈看到东干脚一些本来的样子。年轻人也热心,商讨了几个来回,信誓旦旦,就是没动手。父亲说,就是放几块砖,再供上一尊土地像。其他人也说简单,几块砖半包水泥半个工的事。即便是这样容易,拖到了现在,土地堂仍是挂在他们嘴上。只是偶尔,村里有人会在土地堂原来所在的地方点一把纸,烧一柱香。一打听,原来是某某家的娃娃夜惊,烧点纸钱给土地公公,求保个平安。有没有用,讲不明白,但至少求了一个心安。过了几年,村里一户人家里过了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上了井头边上的一块地,挖穴拱墓,披白植绿,突然间,井头上多了一个土堆,再重建一个土地堂,几乎没必要了。
未来怎样,在于我们今天的作为。每次从河对岸经过,看到井头那片空处,我仍是在默念:这里曾经有一座土地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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