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龙门二姑

我看青山多妩媚

      忆龙门二姑
     又到清明。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享年93岁老姑去世3年多了。
     我认识老姑时，她已经70多岁了。老姑是我丈夫的堂姑姑，一个人生活。当时在龙门街有两处瓦房：一处在巷子深处，一处在巷子口上。深处的房子放杂物；口上的几间被一粮食单位征用，正盖着楼房，她人也被征收成为一名粮食部门的人员，每月发几十元工资，生病也可以报销了。
     那时，我随男朋友（现在的老公）去看她，她正在她单位楼房侧边的老房子里。房子很深，后门已延伸在楼房后面院子中间，她正在弄炉子。看到她低矮的瓦房，觉得她生活很不方便。（那时我家已经住在单位有水磨石地面的两室两厅的套房里了）。我觉她选择收编是对的。第二次去看她的时候，那低矮百年瓦房已经不见踪影了。她被安置在单位后院新盖的二层楼上。老姑兴奋地乐颠颠地带我们去参观她的厨房卫生间，在二楼楼梯转角处。走廊尽头是她的客厅，套在客厅里面的是卧室。我问她为什么不要成套的一楼房子？（因为她的房子地基一部分被粮食单位盖成楼房门面，一部分被单位盖成职工住宅房）。成套的房子厨卫都联在一起，也不用上台阶。老姑说，单位会议室在二楼那头，我随时能看到他们。看看二姑小巧身材，小小的金莲，走路风风火火的样子，我对她厨卫门前的陡坎台阶的顾虑也打消了。
    老公在武汉读大学时每次离开家就会到老姑那儿站一会，原来，老姑有个亲妹妹四姑在武汉。四姑在解放前嫁给了国民党的高级军官当姨太，后来高级军官被镇压了，四姑就改嫁了，在武汉给几个小孩子当了后妈。唯一血缘关系最亲的就是老姑了。老姑逢年过节生日都寄些钱物给四姑。但四姑姑似乎很少回来。每次我老公带点消息回来。那时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
     一次我听见一个熟人与他人唠嗑，说正托人把龙门老巷那个七十多岁的老姑嫁给他失偶的父亲。我怀疑说的是不是老姑？就问了一下老公，这时我才知道老姑是老公父亲的堂二姐，因为一辈子没有结婚，所以就喊二姑。老姑最好的青春年华却在国难当头、兵荒马乱之时，她也不愿意将就嫁人，家里的祖传油坊由她守着。解放后，她家的十几间榨房酒坊也公私合营了，她也是成员。后来，在下放农村改造运动中，因为姑姑没有结婚，就没有受到冲击，留在城里，守着祖业。其他几房堂兄弟的房子被没收，人都被赶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按老姑姑的性格，老姑是不会在七十多岁后嫁人的。他人的闲言碎语在她这里都戛然而止。
  老姑吃完饭，就爱搬个凳子坐在单位大门口，看来往的行人，看街上排摊的。热热闹闹是街上，寂寞却写在老姑漠然的脸上。有时，我顺路去看看她，买点水果，她每次都很严肃地教训：花钱干什么？你工资也不多！偶尔逛街路过，看她守坐在单位门口晒太阳，随口与她打个招呼，她却站起身来非要把你带入她的房子坐坐，给你唠叨一些事，说身上过敏，吃药了，又说起谁来看过她了。单位给她报销了多少等等。从这里我知道她年轻时在一个街道企业工作过，因为是接触化学药物，引起腿部过敏。有点高血压，还有气管炎。我知道了她母亲很可怜，因为生了女孩，太奶奶把她关进牛棚里，四面透风吃尽了屈辱。她对太奶奶对她母亲不公很有怨言。她还提起我的婆婆，说她生了一堆娃儿不容易。说开始生了4个女娃，奶奶不高兴，后来又生了男孩，才扬眉吐气。最后总结说，重男轻女是祖上传下来的。她同情她母亲，对太祖及父亲没有好感。但是每年清明节，我却分明看到她很早就准备很多纸钱上坟扫墓，比谁都积极。
  后来，她深巷里的一处房子与前街的集体企业有了纠结，企业在翻修盖房子时，把她的房子弄了个洞，还把水电搞坏了。她去与他们论理，没有人把一个踩着三寸金莲的孤老太放在眼里，她只好去求她几个堂弟及几个侄子，可是，他们有的理都不理，有的来了看看也没有说什么，私人能与公家讲理么？还是算了吧。她告诉了一个她堂姐的女婿，那女婿找到集体企业要他们赔偿了结。这些事情是有次我去看望她，她诉苦给我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时我还年轻，也没有过门，不知道这些事理。她带我到她那个深巷房子里去看那墙。她打开院门，我才知道这是一院一房一拖的房子，院子里有水管、池子，还种的有花。房子很深，里间放的她的寿棺，最里面的墙与集体企业隔壁，那墙果然有透水的痕迹。
   又过了两年，街道扩街，她深巷子里的房子被征收要盖高楼大厦了。还建房三室二厅，还要再交一部分钱，她不想再交了，那个侄女婿说转给他算了。于是侄女婿给了2万元给老姑姑，二姑怕其他房堂兄们问责，主动给其他堂兄弟每人4千元。其实，其他房堂兄弟都是老实巴交的忠厚人，都不会说什么的。而那时老姑所靠的粮食部门已经不行了，工资也少的可怜，每月一百多元，还要看病吃药。老姑姑就是这样善良的女人。
    后来，我就搬到外地了，每年我去看我妈妈时，就顺便去看她一两次。带给她吃的东西，她总借口说她吃不完，要我带回家给我妈妈。我老公却很久没有看她。一次我老公难得回来一次，我们便一起去看她。她狠狠地批了我一顿，说侄儿自从跟我结婚后，就没有再去看她了，是我把他教坏了，我听后很无辜，我想再也不去看她了！她侄儿那时刚在外地当医生，新医生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病房，那时医院连节假日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加班。就是除夕，夫妻没有在一起是很平常的事。二姑的责备让我很委屈，我想我不再去看老姑了，忘记老姑吧。
    再后来，我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孤独的老姑，估计她已经有八十多岁了。再去看她时，她看到我到来异常高兴，走路还是很敏捷，说话嗓门洪亮，问长问短的，叨叨一阵子，但是她耳朵似乎憋气了，大声说话，她才听得见。从此以后我每年都去看她几次。水果她怕凉，牛奶她过敏，发现老姑开始信佛，吃素。于是我就给她香油，这个她才欣喜地接受。我正欣慰找到给她贴心的礼物时，没有想到却传来老姑去世的消息。我很诧异：那天我见到她时身体还好呀！原来她突发脑溢血，经医院抢救无效，享年93岁！
      二姑高寿安然去世，亲戚都去了。很久没有联系的远方亲戚朋友也在这里见面了。大家在一起聊，才知道我们的二姑年轻时做了很多好事，救了很多人。70年代时候有一个夜晚，两个职工值班时洗澡，煤气中毒，被住在隔壁的老姑听见了。三寸金莲的老姑在深夜的寒风中，用板车把他们拉到医院救治。还有一次火灾事故中及时抢出了父母在外做工的3个小孩！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小小身段、三寸金莲、风风火火的老姑，却做出了大男人们难以做到的胸怀，除了对老姑深深的怀念之外，对老姑多了一层崇高的敬意！
    清明了，算是对老姑的怀念吧。
                                       

探索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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