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狗屁文章

钟羿 · 发表于黑龙江省牡丹江市 2016-4-9 20:55:02

【狗屁文章】文/钟羿

   唐县令坐镇一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神仙般过活。每日公事完毕，便携数位“风流雅士”，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常于醉意之间，直抒胸臆。伴游者闻之，纷纷喝彩。
   此日，春和景明。唐县令兴致勃发，率众人出游。青山河畔，新建佛塔已经竣工，挺拔巍峨，拙朴雄浑。
   唐县令行至塔下，吟道：“
   塔从地上直冒出，
   顶上细来底下粗。
   有朝一日倒过来，
   底下细来顶上粗。”
   小吏马敬竖起拇指，谄笑道：“合辙押韵，立意深远。妙，实在是妙啊！”
   众人附和，赞声不绝。唐县令喜上眉梢，席地而坐，把盏言欢。有人提议对对子，以祝雅兴。唐县令瞧了一眼菜盘，出了上联：“吃蟹不足吃蟹足，吃足仍不足。”
   老爷坐轿，小人骑驴。马敬揉揉屁股，灵机一动，对曰：“骑驴磨腚骑驴腚，骑腚还磨腚。”
   唐县令哈哈大笑，众人跟着吹捧。一团和气，狂饮尽兴。
   马敬受人之托，投送诗词。唐县令展开一看，讥讽道：“满纸荒唐，狗屁不通。”便欲弃之地上。
   马敬道：“素闻那书生有些虚名，因家里遭遇变故，希图投奔老爷，谋个差事。”
   唐县令复看一遍，问道：“此人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姓秦，名观，字少游，扬州高邮人。”
   “这样吧，让他明日伴游，若文采与我媲美，便留下他。否则，就叫他滚蛋。”
   秦观闻讯，不敢怠慢，次天清早便等在衙门外。唐县令直到中午方出。一行人来到古刹，突然下起了雨。
   半个时辰，雨过天晴，唐县令道：“以此雨后为题，每人作诗一首。由我开始——
   天公下雨不下河，
   下雨落地变小河。
   变成小河多麻烦，
   不如当初就下河。
   “平易浅切、明畅轻快。妙，实在是妙啊！”马敬率先叫好，众人啧啧称赞，惟独秦观默然不语。
   轮到秦观作诗，但见他略一思索，低声吟道：“
   一夕轻雷落万丝，
   霁光浮瓦碧参差。
   有情芍药含春泪，
   无力蔷薇卧晓枝。”
   唐县令听罢，脸色一沉，拂袖而去。回到县衙，怒斥马敬，弄个穷酸书生，败坏游玩兴致。
   秦观被逐，流浪街头，只好卖字为生。这日，书摊前出现一位中年男子，身材魁伟，气宇轩昂。男子买下一幅字，并邀秦观到酒楼一叙。秦观欣然应允。
   二人畅饮，聊得投机。酒酣耳热之际，秦观拿出得意之作《黄楼赋》，请男子欣赏指正。
   男子读罢，捻须赞道：“汝有屈宋之才，何至沦落于此？”
   秦观也不隐瞒，前因后果，细说一遍。男子笑道：“这个不难，如按我法，必然成功。”
   秦观讨教。男子道：“你再写一篇，首字用‘狗’，末字用‘屁’。写得文不达意，越乱越好。”
   “这……使得？”
   “使得！”
   秦观拿出纸笔，草草写下小文。男子看后，摇头道：“还不够乱。”秦观信手勾抹，乱改一气。
   男子接过笔，按下评语，尽是溢美之词，最后署名“苏轼”。
   秦观惊道：“你就是名满天下的苏东坡？”
   苏轼点点头，笑道：“你凭此文，不妨再试一次。看看结果如何？”
   秦观将信将疑，回到家中，酒劲上涌，倒头便睡。醒来后，发现那篇“狗屁”文，不慎掉落地上，被家犬淋上屎尿。秦观急忙小心擦拭，晒干压平，但还是有一股骚臭味。
   文章投进县衙，唐县令见“苏轼”大名，立刻召见秦观，当面夸赞道：“此文不同凡响！观之气势如虹，闻之馨香如兰，品之甘美如饴。真是妙不可言！”
   马敬凑上前，嗅了嗅纸，陶醉地说：“果然是馨香如兰啊！”
   唐县令当即赠纹银十两，待秦观为上宾。秦观复见苏轼，不胜叹服。
   苏轼道：“其中意味，汝自品之。以汝才华，当鹏程万里。安能事附庸风雅之辈？”
   秦观羞愧难当，遂与东坡南下同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