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姑神志清醒的时候,见谁都是三分笑。
头发花白,身材稍微发福,看起来就显得几分乐观的表象。
钟祥大桥的东岸,从老欧庙街上堤,有个水文观测台。
草茂林密,人迹罕至,就成了一些封建迷信作法的道场。
当然,这里面不乏几个面容悲戚的老者,每当炎夏酷暑来临之际,大包小包的拎着纸做的别墅汽车,水果香烛,在这里焚烧,以祭奠为图一时凉爽而屈死在汉江里的冤魂。
每个常来的人,都熟识三姑。
李三姑的儿子是因为救人,而落水溺亡的。
三姑的儿子从小聪明乖巧,学习优秀。为了帮他把大学盘出来,老两口啥苦都吃遍了。
李三姑的儿子是独子,其实水性挺好的。
和他玩儿过水的伙伴都知道,这小子在水下扎猛子,三分钟不换气,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看着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报信人,正在大棚里面摘葡萄的李三姑一脸的不乐意:你说什么不好,干嘛咒我儿子死啊?
慢慢地,看着报信人憋得满脸通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三姑才感觉大事不好,原来这是真的。
又燥又热,她面前一黑,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三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同村的人背到了码头上。
她的儿子双目圆睁,青筋毕露,嘴角慢慢地溢出血迹。
一件衬衣被薅的只剩几根长布条。脖子被一个穿着一件红色长裙的年轻姑娘用手臂死死箍住。
费多大的劲儿,也不能掰开。
那个女孩是四川姑娘。被人贩子拐过来卖给了一个左腿残疾的锁匠。
不堪凌辱虐打,抽空子偷跑出来投江,想一了百了。
已经耗尽了家财的锁匠自然没有了赔偿的能力。
三姑儿子单位的领导挺有人情味的,给了一笔在二十年前看起来不菲的抚恤金,还制了一副“见义勇为”的木匾挂到了她家的门框上。
这幅木匾就像是上了魔咒,自此以后李三姑便常常犯迷糊。
她把饭菜做好之后端上桌,就大声的嘟囔:儿子,还不饿啊?整天呆在房间里,看你不成个呆子。
每当天热起来的时候,李三姑就当起了义务巡堤员。
她对每个来到江边的人耐心地絮叨:不要下去啊,水可凶咧,会淹死人的。
又一次见到李三姑,是今年的初夏。
她背着一个蛇皮袋子,里面装了半袋芝麻。
走几步,就抓一把,向江面抛洒。
她对我说:让儿子在水底找芝麻吧,别再出来害人了。
她看看我,问:你下水洗澡没?
我走上前 ,扶着她的肩膀,说:“李三姑,你放心,自从听了你的劝,我好久没下河啦。”
十年前,三姑的老伴儿因为长期吸食劣质烟,肺癌晚期,癌细胞转移,无钱医治,一根麻绳自缢在 江边的歪柳树上。
我点燃三支香烟, 依次排放在歪柳树根上。
夜色渐浓,我搀起李三姑,慢慢地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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