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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蕲云看落叶 于 2016-5-4 21:04 编辑
一
人间的故事有酸有甜有苦有辣,在经历了岁月的冲刷后留下的只有似曾相识的故事,那些苦都被冲刷掉了原来的本色,无法体味到最初的滋味。
89年的时候朱府迎来了件喜事,朱章伟在这一天降生到了这户人家中。斑驳的白色外墙,黑色的瓦盖,沿着几级石阶向上就进到了堂屋里了。这是常见的农村房屋结构,中间是堂屋,两旁则是睡觉的房间或厨房,厨房和房间用一堵墙隔开。这户人家坐落在山里,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就是连接外界的通道。
朱章伟在降世之前名字就被奶奶陈梅花取好了,到了章伟这一辈就是章字派了,单取名一个伟字,希望孙子能有出息。
抱了个孙子难免要办一场喜酒庆祝下,陈梅花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了,这天她走进儿子朱文力的卧房,昏暗的房间里塞满了儿子结婚时的家具,白色的光从小窗户里透进来散落在漆了绿的家具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朱文力正在埋头看书,自从儿子高考失利后就一直呆在家不出门,儿子成绩一直很好的,可是参加高考那天淋了雨感冒发挥失利,望子成龙的的希望也就破灭了。
梅花脚步轻轻的走了进去,咳嗽了声,说道:“力,章伟生下来了要办喜酒,你去朱家湾叫几个本家过来商量下办喜酒的事,早点看个日子把事定下来。”
“不去。”朱文力语气粗壮地说。
儿媳妇躺在床上,见到婆婆进来了支起身子靠在了床头,孙子正躺在母亲的怀里睡觉。
听到儿子语气坚定的话,母亲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你在家又没什么事,去朱家湾跑一趟。”
“你叫大去,他又没老。”
“我说妈,这事你就别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的了,取名字的事你做做主就算了,办喜事也由你来负责算了。”见到丈夫被训斥,儿媳妇忍不住插进话来。儿媳妇身高体壮,话就像从肺里挤出来的一样。
“快点去,日子定好了,老历七月十七号。”
“我不是说了吗,叫大去。”
梅花沉着脸说:“我叫不动你,我叫兴起过来。”说要低着头出去了。
不一会兴起踩着响亮的脚步声进来了,问道:“怎么回事,叫你去叫家门过来也叫不动?”
儿子放下书本,抬头看了父亲一眼,语气有些缓和地说:“我在看书。”
“你是怎么和你妈说话的,啊,养你这么大有么用,就呆在房间里,农活也不干,以后怎么当家作主?”
文力低头不语,当他听到当家作主四个字时,打了个激灵,觉得似乎找到了一条道路。
“大,你别发火啊,你活了这么大年纪了,儿又不小了,不要以为我们小不知道什么,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坐在床上的母亲突然发起火来,像一座火山突然喷发一样,当她说到“哪有你”时扬起手狠狠的拍在门上,巨大的声响惊醒了睡在旁边的儿子章伟,章伟浑身包裹着毛衣像个粽子一样,也许是太热了开始哭起来了。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就是这样么,房间里温度瞬间飙升了几度。
看到这一幕文力只是低头不语,听到儿媳妇恶狠狠的话语,接着把门拍了一下,文兴忍不住也发火了,他也把门拍了下,“你什么脾气,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我怎么了,我为这个家生了个儿子,你还这样说。哪有这样的人。”在一遍遍“哪有这样的人”
中儿媳妇开始哭了起来。声音和婴儿的啼哭声在空气中飘荡,让人心烦。
陈梅花躲在房门外敛住呼吸静静地听着,又是叹息又是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文力站了起来,说:“大你出去。”说罢不由分说的关起房门起来了。
兴起睁大着眼睛看着儿子,身子不由自主的退出了房门外。文力把门栅上了。
兴起突然有些后悔,拍着门说到:“莫哭了,我去叫家门就是。”说罢站在门外侧着耳朵听,似乎想得到些回应。
房间里传来了咕噜的声音,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只是听得见儿子章伟的哭声,而且哭声更大了。
梅花有些着急了,她急忙走到房门旁边,急促地敲打着门说:“力,把门开下,快点…快把门开下。”
门开了,儿子看着母亲不做声,梅花急忙从文力旁边走过,来到床边,发现章伟躺在一边大哭不止,儿媳妇玉琴低着头好像没发现一样。
“章伟穿那么多衣服,你说怎么不哭。”说罢伸手就去抱孙子。儿媳妇依旧呜呜着哭,看到章伟快要被抱走时对着粽子踢了一脚说:“生了这么个东西。”
“你要死啊。”
“死就死。”儿媳妇脸上似乎有些笑容。梅花一边脱小孩身上的毛衣一边哄着孙子。
“你识数吗?”文力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
“孙都哭成这样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道。”
兴起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当听到大家的语气有些缓和后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场暴风雨总算过去了。
二
去往朱家湾的小路起起伏伏地飘在几座山岗上,中间要穿过一处坟地。风呼啸着从松树梢上穿过,虽然是夏天,不过山里似乎很冷,诺大的山林看不到一个人影,偶尔看到一座坟墓上飘着白色的纸,像一个灵魂坐在坟头上一样。兴起吃完早饭就出门了,一个人走在这寂静的山林里竟有些害怕,大约觉得年纪大了,对死亡也多了些恐惧。
穿过被荆棘和野刺遮住的小路就来到了山岗上,路也平坦了些,穿过稀稀疏疏的松树枝可以看到远处的飘起来的炊烟,“朱家湾这边的人吃早饭这么迟吗?”他站在一棵松树旁,吧嗒地抽着烟沉思。
寂静的山林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咳嗽,兴起吓了一跳,一个人戴着草帽扛着锄头出现在小路的尽头,“骇死人了啊。”来人是牛湾的。
“去锄草?”
“是啊,趁着天气凉快,你到哪里?”
“去朱家湾。”
“什么时候办酒?”喜帖还没发出去,喜事就被远近知道了。
“老历七月十七号。”
“今天老历二十九,还有半个月罗。”
“哎。”
山林又恢复了寂静,兴起继续赶路,心想在翻过一座山头就到兴灵家了。至于为什么不先到离他比较近的文义家中去,估计与兴灵关系亲的缘故吧。兴起与兴灵兴应的父亲是亲兄弟,他们也算是兄弟了,文义则是兴起太公的二房传下的一脉。这兴灵一辈子光棍,靠着当年政府分的一亩几分薄田过日子,兴应虽结了婚有个儿子,奈何是个老实人媳妇跟人跑了,那年去广东打工的潮水涌进了农村,兴应也带着小孩跟着村里的人去了城里,大门紧锁。
沿着梯田的小路而上就到了兴灵家,干净的稻场显然刚刚扫过,细软的沙土上留下的竹条扎成的扫把扫过的痕迹清晰可见,稻场旁边种了两棵橘树结满了青色的橘子。
“在家搓绳子啊。”昏暗的堂屋里,兴灵正坐在矮小的凳上麻利地用稻草搓绳子,稻草很整齐地摆放在脚旁。
昏暗的堂屋里只有一张饭桌和供桌,地面用黄泥土铺成的凹凸不平,穿着布鞋踩上去脚生疼。亮光透过屋顶上三片亮瓦打在挂在堂上墙壁的红布上,红布上用毛笔写着“天地君亲师”几个大字,字正浑厚有力。红漆掉光的供桌上只有一个用梨子罐头做成的香炉。
“你来了啊,我去给你搬把椅子。”兴灵见到兴起走了进来,连忙起身往屋里走去。
“喝茶不?”
“不喝。”
兴灵搬出来一把被磨得发亮的椅子,又走进去倒了杯茶出来。
“这是去年留的茶叶,跟往年茶叶味道不一样,你看能不能喝出来。”
兴起接了过来,用嘴吹了几下,小心地喝了一口,不知是敷衍还是真尝出来了不一样,兴起嗯了一声。
兴灵显得很高兴,好像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一样说道:“我家那厢茶叶地我摘了三天才摘完。”说完递给兴起一根烟。“快要割谷了,我先把草绳准备着。”
门外的梯田里稻谷秧苗青翠欲滴,青蛙叫声在山中飘荡,远处偶尔传来阵吆喝声,在天际回荡,像是在梦中一样。
“儿媳妇什么时候生的?”
“前两天。”
“早晨还是下午啊”
“下午。农历七月三号到我家吃早饭,商量下办酒的事。”
“啊,可以啊”
两人陷入了沉默,见面时聊天的意趣像被风带走了一样,一口一口地抽着烟不作声。
“时间知道了吧,我要走了,还要去另几家一趟。”
“再在这坐会吧。”
“日头起来了,待会热, 我还要回去煮猪食。”
“文力在家煮不一样吗?”
“他,那哪叫得动,他就坐在房间里什么事也不做,儿媳妇脾气大得很。”兴起激动起来了,一口气说完,顺便举了几个例子数落儿媳妇。
“都是这样,你看仲园家的儿媳妇什么事都不做,一天到晚赌,脾气还不小。”
两人又站着说了会话就分别了。兴起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像是卸下了块常年压在心里的石头一样,走路也不知不觉轻快了些,望着远处山岗那片坟地也不觉得害怕了。
从文义家出来后还要去兴建家去一趟,兴建也是兴起的同宗,他有个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小学教书,后来又过了兵检去了部队,从此在家乡地位都不一样了。
兴起来到他家的时候兴建和他媳妇正在稻场说话,远远地就看到了兴起。
“来接客啊。”
“啊。”兴起正想着怎么开口他们倒先问话了,这倒能省去不少麻烦哩,兴起心想着。
“什么时候?”两人似乎都知道什么喜事了一样。
“农历七月十七,初三早上去我家几个家门商量办酒的事。”
“要得要得,在这吃中饭吧。”
“不了,我回去还有事。”说完兴起扬了扬手臂,算作是告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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