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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喧嚣疲了,歇去了。尘灰也没了生机,也偃了。再吸那空气,竟有了淡淡的甜味。天上的繁星连续褪去,仅剩星星点点三两颗,更显出了夜的寂廖。起风了,丝丝凉意,浸人肌肤。满天的暑气顿觉颜面无光,也撤去了万马干军。剩余的那帮残卒只在那儿虚张声势。却再也掀不起那涛天的骇浪。这凉爽的夜,也该那忙碌一天的人们休憩了。
可总有那不知疲倦的三两人,仍坐在自家屋内,挥舞那老旧的芭蕉扇,絮叨那总也絮叨不完的话题。头顶上的那盏孤灯拉得二人的身影老长老长。屋内昏黄暗淡,却也难掩二人的谈兴。
老汪,那事你郎还得抓紧,家里,又催了。
说话的是老周。老家彭场镇上一家五金小场的采购员。所谈的自然是当时的紧俏物资一一钢材。
对面的老汪也不急于答话。只不断地挥舞。啪哒啪哒个没完。嘴上一点红光一明一暗。
老周见半晌都没得答话,心里猫爪样,挠,动了动嘴皮子,瞅眼对面老僧入定般的老汪,还是闭合了微张的嘴唇,也啪哒啪哒个不止。那节奏,自然已乱了韵律。
屋内又陷入了沉寂。
老汪见撩的差不多了,这才割下唇上的烟蒂,丢进烟灰缸里,轻咳一声,悠悠开口:我才从我那朋友处回来。才喘匀口气,你就来了。
老周即刻生机盎然,睁大眼睛,盯着。
批条已到手了,一共十吨,只是……
老周先是一喜,仿若阴霧的天空重现阳光般。见老汪在那里只是,刚回复的心又提溜了起来,忍不住追问,么家?
说还要再加三张(注,十元为一张。八十年代还没有大面额。只在八八年后期才有少量五十元面额问世。)。见老周面有不悦,解释道,就这我那朋友还不愿意呢。瞅眼老周,又道,你知道的,他也要打点啦。他几个老朋友的面子都卖光了。说完,也不去看老周,端起茶缸,咕嘟个没完。放下茶缸,递了一支,自己嚓的一声点燃,悠悠地吸。闭上双眼,啪哒啪哒个不停。
老周吸着烟,也不说话,脑中不停地盘算。左算右算却也利润微弱。只是,一想到场里的饥渴,咬咬牙,做出了决断。瞅眼老汪,问,还有没有其它?
老汪面带微笑,缓缓开眼,答,没得。又答,知道你们也已没得么赚头了。
老周揿灭烟蒂,调整好情绪,问,这货?
答,明天。答,单子都在我手上。
老周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和悦地说,明天就去提款。
老汪一跃而起,悠悠地说,也该睡了。
夜,更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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