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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来我家了。
时年一九七二年秋。正是果实成熟时。
爹爹(注:指祖父。江汉平原一带,叫祖父不叫爷爷,叫爹爹。)只休息了半天,第二天吃过早饭,拿上物什,去了外滩。
所谓外滩,只是我们这些的叫法。实则是条季节河。外滩南北筑有大堤。相距二十多里。可拦截三十二米的洪水。外滩南堤叫洪湖大堤,北堤叫沔阳大堤。我家就住在堤下。离堤有五佰米之遥。外滩盛产芦苇,泥嵩,蒿草等。同时,也是珍禽的天堂。不然,怎么会辟为沙湖湿地公园。只是,可惜,时至今日,都未见人来雕琢。至今还保持着原生态。大有藏入深闺人不知之态。但外滩也是血吸虫窝子。
直到天擦黑,爹爹才回家。显现出一脸的疲倦相。肩上,自然多了点东西。近前一看,草籽。内里间杂些许紫色小花,香气冲鼻子。却已没了早先的淡雅,飘逸。有的只是成熟后的凝炼。晚秋忙完,农人将草籽抛撒在水田里,待来年生长,沤肥,滋养地土。在此土地里生长出来的稻谷,颗颗饱满;碾出来的大米晶亮;做出来的米饭喷喷香。不用菜都能吃上两碗。稍一咀嚼,口齿留香。可惜,这种大米只存留在记忆里了。爹爹将草籽码放在场院一角,上面苫上塑料布。再覆上木棍,防止大风吹走。阻隔雨水的侵入,霉变,烂掉,白费了一番力气。
母亲见了,也不言语,默默地走开了。
这时,家里瞧不见父亲身影的。父亲这时还在队屋忙碌哩。
第二天,爹爹刚想离开,就被母亲叫住了,还送上了饭盒。爹爹接过去,也不言语,转身走了。
几天下来,场院一角,已码放似小山了,爹爹才不再外出,呆在家里,专心伺弄。好在天公助兴,这些日子,天天都是艳阳。终于收获十斤半草籽。爹爹提去交给母亲,说是贴补家用。母亲淡然一笑,说,你郎自己享受。爹爹也不再推辞,只说明天上街去卖掉。母亲淡然一笑,转身离开了。我一听,吵嚷着要跟去。母亲停住脚步,扭回头,问,不上学?
答,星期天。
母亲掉转头走了。
爹爹也不多话,算是默认了。只在临睡前提醒,早起。
第二天,金鸡还在疯鸣,我就起床了。出门一看,才麻亮。有心去喊醒爹爹,却瞥见爹爹从厕所出来。祖孙俩洗漱一通,上路了。爹爹自然不忘记带上草籽。
来到街上,爹爹先去卖了草籽,得钱八元玖角伍分。看得我眼晴都直了。个农家小伢,几时见到过这多钱。爹爹装上钱,带我进了餐馆。
此时,餐馆里聚满了人。都是来过早的。扫视一圈,也没得蛮多吃食,只有一样油条,一样欢喜坨,一样龙骨米粉汤。爹爹问我吃么家,我一指那粗壮若胳臂还焦黄的东西,说,它。还有汤。爹爹笑着解释,那叫油条。那叫欢喜坨。又说出了所用材质。
说实话,长这大,何曾见过?待以后又见,却已没了当初的粗壮。说它是迷你版也不为过。
吃饱喝足,祖孙俩摇摆着走出餐馆。手上自然还拧了三根油条。那是带回去给哥哥,姆妈,小爷吃的。而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在街上过早。我问身后的爹爹,用去好多钱?
爹爹一脸肉疼地答,一毛二分钱。
我一听,张大了嘴巴,吐吐舌头,往前飞快地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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