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幼事（小小说两篇）

老游湖

六、我不吃糠粑粑，我要吃肉
我小时候蛮好吃。只要听到点风声，又能扯上点关系，我都要跑去吃。别个说我脸皮有城墙厚，我也不以为意。能吃到东西就行。
这天放学，鬼使神差的问起了父亲搞么家去了。母亲淡然一笑，答，去开会了。又答，说是在二队前面的防汛棚子里。我二话不说，放下书包，就出门了。母亲在后追问，不上学？
我头也不回地答，休息。
母亲不再询问，只忙自己的去了。
我颠颠走去。那速度跟风样。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此时，已上午九点多钟。今天才星期三，本来是要上课的。只是高年级的学生要去支农，我们二三年级低班的学生放假了。低班的老师自然也一道去了。对于这样的假日，自然有个好名称农忙假。对此，家长们也没得二话。反而巴不得伢儿们天天在家，照门守户，拿东拿西，使唤。至于说要伢儿们鲤鱼跳龙门，金榜题名，光宗耀祖，那已是封资修了。连想都不敢去想。倘有人稍露出这样的话头，轻则嗤笑你的迂；重则召集大会批倒批臭，还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世不再做这种春秋大梦。家长们的观点也蛮简单，能认个上下，找个路子，进个工厂，脱离农门，烧高香了。还有的就是子承父业或女承母业，干那轻闲的记工员或妇女主任。虽不入品，却也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叫人人羡慕。照样有人捧。
来到防汛棚子，我已满头大汗。却也来不及擦汗，就想麻起胆子往里闯。却瞧见父亲刚好出来。我即刻站住，瞅着父亲，生怕父亲赶我回家。小时候的我，心里还是蛮惧怕父亲的。父亲竟没有驱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来的倒也及时。边说边往棚子后面走。我长舒口气，静等父亲的归来。父亲来后，瞟我一眼，说，走。进去莫多话。吃的时候我跟你搛。我二话不说，默默跟在父亲身后进了屋。屋里有群人正在热闹。近前一看，正在争上游。书记也在。还在操作哩。我只是一边静立。心里却如猫爪样，挠。只说快点。快点。因我肚子已咕咕叫唤个不停。
这时，就听有人叫，好了。书记说拿来。有人就去给书记他们拿去了。父亲也去了。顺带也给我拿了一个。我问，么家？父亲笑呵呵地答，糠粑粑。看着黑乎乎，拳头大小的东西，我却没有去接。背过双手，身子直往后退。父亲却仍一个劲地往我面前送。我的身子终于抵住了芦苇墙。父亲却仍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我急的大声汪嚷，我不吃糠粑粑。我个新社会的人，只吃肉。说完，眼睛瞪得溜圆，双拳紧攥，脸也涨得通红。
父亲一听，如五雷轰顶，连忙伸手去捂我的嘴巴。嘴里不住地念叨，叫你莫说。叫你莫说。这，这，这……，眼睛不住地往书记那边瞟。生怕招惹来塌天大祸。身子竟有了轻微的颤动。还好，书记那边依旧热闹。父亲才长舒口气。转头对我说，这叫忆苦饭。不吃苦，哪来甜？说着，仍把糠粑粑往我面前推。
我倔强地背过双手，口里回道，不！不！不！
父亲却不敢发狠。只在那小声地劝说。一条胳膊伸在我面前。僵了样。
这时，旁边的书记问道，么家啊？汪会计，你儿子？
父亲紧张地答道，他说他不想吃糠粑粑。说新社会的人只吃肉。说完，紧张地看着书记。
书记一听，一拍大腿，大声嚷道，伢儿说的对。老子们扛枪打仗就是要伢儿们吃肉的。来，粑粑拿来我吃。说着，伸手去接。
父亲赶紧走过去，放下了。身子顿觉轻松了许多。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我却跟没事人样，焦急地等待。

七、大杂烩 我舔舔干枯起皮的嘴唇，对一边的母亲说，好想吃肉啊。那神情，无限的憧憬。也是，都小半年没有闻到肉腥味了。肚里没油水，还寡淡寡淡的，皮肤自然就不滋润，身子不脱皮才有鬼哩。 母亲搛一筷子菜，端起碗，默默地看我一眼，又扫一眼其他伢儿们，个个面色肌黄，无精打采，唉了一声，走开了。 其实，母亲也难啦。日里夜里忙碌个没完没了。我们几个伢儿说瘦，从骨头缝里还能剔出几丝肉来。母亲哩，纯粹副骨头架子了。瞅见了都叫人心寒。母亲偶有闲下来时，忍不住直喊脑壳疼，眼睛发花。母亲曾也去看过医生。医生好一通诊治，最后，长出口气，悠悠道来，也无大碍。只是稍加营养即可全愈。母亲感激地笑笑，旋风样回家了。家里还有成堆的事情等待着母亲做哩。老医生望着远去的母亲，怜爱地摇摇头，长叹一声，自语道，都二十例了啊，今天。 晚上，父亲回家。父母一阵嘀咕。父亲鸡叫头口上街去了。回来，天才麻麻亮。塆子里早已鸡啼犬吠牛哞人喧沸腾了。家家饮烟才刚飘起。父亲不由长出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总算没落下安排活计。 望着那拃把厚的肥肉，闻着那散发生涩猪油香，馋得我直吞涎水。我用眼睛询问母亲。母亲苦涩地笑笑，答，晚上。你哥他也回来。再杀几只鸡，打几个蛋，够你们吃一顿。 我擦去嘴角的涎水，兴兴地上学去了。 这一天，我崩提有多兴奋。常常一个人偷笑。那嘴角的馋涎却老也擦不干净。 晚上，一大家子齐聚厨房，开心地吃着那一大锅大杂烩。那场景，比过年还要惹人眼。 只是，今天吃了，明天呢？不知又要等上几个明天才又有这一锅大杂烩。

评分

探索二号

老游湖

探索二号 发表于 2017-1-28 17:09

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