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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来了个新老师,新老师蛮年轻,才二十郎当岁,正是青春韶华时,新老师是个儿子伢,姓朱,都称朱老师。但这朱老师稍微用心一喊,那性质,就有些变味了,就有了骂人的嫌疑了。至于朱老师的名讳,不说也罢。倘要说了,就有点犯忌讳了。古时,各家神柜上,就曾供奉着这样一方牌位:“天地君亲师”。老师,自然就是家中的第五个祖宗了,既是祖宗,那名讳,能轻易触碰?所以说,不触碰,心就安了。
朱老师看人,只见眼皮,不见眼珠,再瞅,似一副未睡醒的神态。其实,朱老师还是蛮精神个人,只是朱老师眼皮单,看上去,就是副懵懂样了。所以发展到后来,多少靓男俊女,都去搞个双眼皮,估计就是吸取了朱老师的教训了吧?
朱老师教初一数学。初一数学,上学期好教,下学期就难了。难也不难在别处,难就难在下学期要搞几何了。搞数学的人都晓得,“代数代数,错了再做;几何几何,抠破脑壳。”有人还加了一句:“即便抠破了脑壳,也不见得能搞出来。”也就是因了这个原因,多少少男少女都止步在了几何的门口,发展到后来,厌学数学,发展其它去了。倘要有哪位数学大能,把那几何,搞的跟打开个盒子那么简单,估计数学界的数学家,就可成批量生产出来了,而数学的春天,也就来到了。
当然,这也仅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罢了。
朱老师却不知这其中的关窍,只是一个劲地埋头苦搞呃。这搞的同时,朱老师的嘴边,还挂了句类似口头禅的话语:“熟能生巧”。见学生那一副抓耳挠腮焦急模样,朱老师又轻笑启唇:“莫急,莫急,万丈高楼凭地起,先还是要打牢基础,才能盖起高楼大厦。”
学生们听了,犹如聆听梵音,犹如那棉条打鼓,不懂了。
朱老师见了,也不再言声了。当看到学生们还是那一副懵懂样,朱老师又是轻笑,又是轻启朱唇,又道出了那句口头禅:“熟能生巧。”
搞到最后,就成两极分化了:悟性高的,低头死搞;悟性差的,扬头四处招摇。
要知道,课堂上没得事搞,这短短的四十五分钟,也难熬啊!
朱老师见了,也只苦笑。这俗话说的有呃,师傅请进门,修行在个人。难不成还成天打天还要蹲到他肚子里去?只要这些人不闹堂就烧高香了。
这些人也还听话,也不搞出声响,只把双眼睛有如麻虎子样四处扫描。
其实,这些人也不是不想搞出点声响来,也想,也想调剂一下课堂上的沉闷,只是,这些人却又承受不起朱老师的雷霆万钧。
说雷霆万钧是有些过了,说一根手指倒也恰如其分。也不知朱老师是修炼过“一指禅”还是么家?那一根手指敲击在脑壳上,犹如钢筋敲木鱼,“崩崩”响,反应在大脑里,自然是生疼生疼了。疼得人想流眼雨,却又怕丑,但那眼雨却还是接二连三鼓涌出来,蓄积在眼眶里直打转转,搞到后来,倾泄而出,一颗,两颗,三颗,犹如珍珠,滚落出来了。连续领教了几次,也就心生惧意,也就开始忌惮那“一指禅”了。
这些人瞄到最后,都瞄到朱老师头上了。那眼睛,自然随了朱老师身子的走动而走动了。
朱老师瞥见了,也不在意,仍是一个劲地随意走动。
要说朱老师,其实,也没得个么瞄头,身子,中等;身量,中等;相貌,中等;脑壳,中等;眼睛,中等,还是个单眼皮,人虽年青,但那眼囊,已初显,估计等到年稍长些,与那金鱼的“水泡眼”,就有的一比了;鼻子,中等;嘴巴,中等。既然都是中等,那这些人又都瞄些么家呢?
其实,这些人也不瞄别的么家,只瞄朱老师的头发了。更确切点说,叫瞄朱老师的头型了。
那一时节,似乎还没得么“发型”一说,都只说叫“头型”。
时年为一九七六年。
要说朱老师的头型,也是有些特别,从下往上,犹如一颗倒扣陀螺,绵绵和和尖上去了,到了尖处,又呈个窝形,分出几绺头发,头发上也搞不清搞了些么家,油光水滑,阳光一照,都要晃瞎人的眼睛了。
这些人见了,只觉新奇,却又说不出个么名堂来。几人就在底下争论起来了。争论来,争论去,最后才定在“得螺头”上了。
也就是陀螺。但,乡里人却又不兴叫“陀螺”,只兴叫“得螺”。至于这个“得”字,是不是这个“得”?也就无从查考了。
这时,有个叫万永的又提出了反对意见,说那一绺散乱的头发又叫么家呢?得螺底下应该是尖的?这一问,问住了,几人也不再争了,又都纷纷抬起头,去看朱老师的头。
还是万永胆肥些,待朱老师转过身来,面刚朝着他们,万永就举起了手。
朱老师见了,先是一惊,继而一喜,还以为万永玩醒转过来了,玩开窍了,晓得么做了,朱老师示意万永,要万永站起来说话。
万永站起,握了握拳,握去胆怯,一指,问道:“你郎那叫么头啊?”
朱老师一愣,刚想训斥几句,却猛听下课铃响了,朱老师听了,也就灰了训斥的心了,麻利地收拾起教本,夹在腋下,摆了个杨子荣打虎上山的姿势,用三角尺点了下黑板,答道:“么时搞出它来,么时告诉你。”说完,一挥三角尺,学了杨子荣那样,打马上山去了。
从此,这一动作,也就在班级流传开来了。
那黑板上,刚好出的就是一道几何题。
直到放夜学,万永都没搞出那道题,朱老师自然也就没有告诉那叫么家头。
万永却也不死心,仍在打探。
好在万永家离朱老师家也不远,就只在一个塆子里,只是朱老师家在前塆,万永家在后塆。这一打探,还真叫万永给打探出来了。
原来,那头型叫“包菜头”。朱老师搞成那个样子,也蛮费了些功夫。每天,朱老师刷完牙,洗完脸,就开始侍弄头了。先是洗头,再用毛巾擦干,再用双手顺时针从下往下旋转,转到尖尖处,用手分出几绺,自然就成“包菜”样了。等这些搞完,时间也过去一小时了。
万永先听了,心内还在踊跃,万永也想搞个“包菜头”,可当听到要花个把钟头,万永也就放弃了。自己嫌玩的功夫都蛮紧张,又哪舍得去花这长功夫去搞那“包菜头”?
万永回学校,跟班上同学一宣讲,同学们也都纷纷“哦”了声,再遇朱老师来上课,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
万永呢?更是用那火热的眼神,盯着朱老师的包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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