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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治山终于出来了。
郭治山是前年下半年关进去的,关进去的原因也蛮简单,郭治山把队里的一匹牛,搞出去卖了,钱也不多,也才三百五十五块一角三分。郭治山接过那些钱,双手颤抖过不已。郭治山长这一儿子大,几时见过这多钱?这钱在郭治山眼里,那就是巨款了。
郭治山捧着这些钱,就回家了。
回家时,天才麻麻亮。
郭治山蹑手蹑脚,走进自己的专属房,关上房门,坐在床上,也不躺下,就那么看着,看着。
此时,房里黑暗,随么家都看不到,但这却并不影响郭治山看钱的兴头。直到房间里大亮,直到房门拍响,房里涌进一大群人,这些人里,有队长,民兵营长,镇上的民警,父母,乡亲。
郭治山还是亦如木雕,睁大双眼,盯着手上的那摞钱。
时年为一九七五年。
队长上前一步,问:“卖了牛?”
郭治山头都不抬,答:“啊。”
队长问:“钱呢?”
郭治山嘴向前一努,答:“呶。”
民警厉声问:“好多?”
郭治山淡然答:“三百五十五块一角三分。”
民警听了,扭头与民兵营长对望一眼,不再说话,掏出手铐,“咔嚓”一声,戴在了郭治山的手腕上。
郭治山至始至终都未动弹,手中,仍捧着那摞钱,脸上,竟露出了释重的神色。
队长不忍,又问:“为么家?”
郭治山盯着队长,反问道:“你说呢?”说完,头都不回,就走了。
由于没有造成多大的后果,郭治山只判了一年半。
郭治山回到家,见了父母,只淡淡说了句:“我回来了。”说完,就想进自己的房。
父亲见了,自是欣喜,面上,却还是一脸的冷漠。
这一年多来,父母也只能在家呆着了。出去,白眼,冷眼实在叫人承受不了。
父亲见郭治山要进房,冷冷道:“么搞?今后?”
郭治山停住脚步,转过身,看了眼父母,答:“明天就去武汉。”
父亲惊问:“还去……“
郭治山答:“去武钢,搞临工。”
父亲舒了口气,又担心地问:“有路子?这紧的形势?”
郭治山答:“呆在家里,不又去偷?挪一挪,兴许有条活路。”说完,转身进房去了。
房里,竟还是一尘不染。
郭治山见了,双肩有了抖动。
第二天,天蒙蒙亮,郭治山吃了母亲打的六个荷包蛋,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二十元钱,十斤省内粮票,提起那个麻布袋子,又看了眼父母,打开后门,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星,咬了咬嘴唇,一步一步,离家远去了。
郭治山这一去,又会么样呢?
相信会有个好的前程。
毕竟他曾跌过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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