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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巨成的心里有点烦。烦什么?烦自已。自打搬来,张巨成就要和别人一样,出工做事,一天下来,腰酸腿疼口发臭,自己闻到都一阵反胃,浑身上下搞的象腌鸭蛋。按说,脱身农村,就是要做事的,亦如牛马。可张巨成又不是一般人,人前显贵的滋味也尝过。正因为尝过,才有了点瘾。才有了这诸多牢骚。不过,那是在老家。
张巨成的老家在八潭,离这儿二三十里路。张巨成在老家也算一方人物,是队里的队长。
既是这一方人物,为何要弃职不干,来这里吃苦受累呢?唉,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
张巨成已结婚多年,都是两个伢儿的父亲了。这应该说是欢喜吧?可自家老娘却不乐意了,有事没事就在老婆面前絮叨。说你这一搞,我张家的香火就断了。养了两个,两个都是赔钱货。
所谓赔钱货,自然就是对女伢的蔑称。
老婆听了,自然气不愤,自然要和老娘理论。可又不敢当着老娘的面,只在自家丈夫张巨成跟前嘀咕。可张巨成又不敢去说骂自家老娘。倘真要这样做了,就要背上杵逆的罪名,钻猪笼,受责罚,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再想在人前显贵,也就难于上青天了。这一生,也就只在这“杵逆”的光环下度过了。张巨成也只好温言劝慰。可老婆心中的郁气难平,老婆瞅了农闲,带上两个女伢回了娘家。张巨成无奈,也只得备上一副箩筐送她们娘仨去了。张巨成在岳父家过上一夜,急急赶回来了。家里还有鸡鸭猪要侍候哩。
没过几天,老婆回来了。回来时,还一脸的喜色。
张巨成见了,自是疑惑,自要问询。
老婆神秘一笑,道:“我想搬家?”
张巨成一惊,连忙问:“哪里?”
老婆答:“游湖。”
张巨成听了,就有了犹豫。
老婆见了,自是不依,气鼓鼓道:“你要我把那两个伢抚养大,你就听我的;你要不想,哼,我真受不了你娘的唠叨。”
张巨成听完,咬咬牙,也就同意了。
从此,张巨成就伙同那帮枯老百姓出工收工了。
这一日,队里分粮食。
全队五十多户人口都集中在了禾场,都等着会计拿出报表。可会计却就是拿不出来。按说,这分东分西的报表,都是前几天就算好了的。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会计这些日子闹肚子,都屙几天了。一天都要拉四五趟。人都发飘了,脚踩地上,象踩在棉花上。
今天说要分粮食,会计只有拖着虚弱的身体坚持了。可算不一会儿,会计都要起身去趟茅厕,眼看都要到中午了。
队长见了,急得把脚跳,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也不怪队长这样,实则那一时节,乡村识文断字的人少得可怜。正当队长搓手打转转时,一个老者挤上前,走到队长面前,说:“我听人说,新来的老张认得几个字,在老家也搞过会计,队长。”
队长一听,不相信地反问:“真?”
老者一愣,不确定道:“我也没见过。”
旁边有人插嘴道:“是真是假,问问不就清楚了?”
队长觉得有理,蹦起来喊:“老张,老张。”见没得回音,队长又改喊名字:“张巨成,张巨成。”
这才从人后传来一声应答:“呃。”
此时,张巨成正在人后,坐在自家箩筐上抽着闷烟。队长的第一声也听到了,只是队里有几家姓张的,张巨成就没答应,等听到喊自己名字了,张巨成才丢下烟蒂,站起身,应答了一声,巴巴跑去了。
围观的众人见了,自动让出了一条通道。
张巨成走进去,站在队长面前,也不说话,看着。
队长一笑,掏出烟,递上一支,笑道:“帮个忙。”
张巨成刚想询问,见会计捂着肚子,又要去上茅厕,额上显了豆大的汗珠。
会计瞟了张巨成一眼,苦笑道:“老张,救救我。”说完,弓着腰,挤出去了。
张巨成看着队长,问:“我又不懂。”
队长一听,凉了半截,却还是不死心道:“你就按人七,分(指工分)三搞。”
张巨成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翻了下会计的账簿,噼哩啪啦算起来了。
等会计走来,张巨成的账已算完了。
会计拿起报表,看了几眼,诚恳地说道:“老张,你比我强!”说完,转头看向队长,道:“开始吧。”
张巨成告了声罪,挤过人众走了。
队长大喜,即刻组织人分去了。
此后,张巨成就去搞出纳了。
从此,张巨成也不再泥里水里了。张巨成的心里自然也不再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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