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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 2018-1-3 14:3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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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井、那树、那人》
周宽意
父亲在我家屋后,祖祖辈辈村子的人都叫“五斗”的地方,水牯牛经常爱在那滚泥巴的田角挖造了一个井。井沿边慢慢挺起了棵蓝花碗般粗的苦楝树。空旷的田野兀立的孤树陪着这井。此井没二里之遥村西头那汽眼井的水之甘纯,此井更比不上路边龙小学旁那冬冒热汽,夏岀冰水之奇!井水含夹点泥土味的这井,偎依着那苦楝树脚相融以沫。田埂到井边便多岀了一条小路来了。
自从有了这口井来,七十岁的父亲忙完农活收工一有空就扛着把铁锨工具来修整:洒上石灰镇清浊水,用泥巴垒上厚厚的井沿、夯实;挖好排水沟。就像一个玉匠匠心独运琢磨着件工艺品一样。他把我家屋后挡土坡的二截村子遗弃方形的电线杆,移来架于水井之上做取水之台。那几年岁末,他为儿女忙碌一生弯着累得微驼的腰,枯瘦的肩扛着把铁锨,拎着一个哥哥做砖匠拎灰的小塑料桶。一个抬手,一个弯腰,一个起身过度磨损的骨头关节咔咔响的父亲跪在取水台上把一井的水舀干,下到没过他头深的井中把於泥一铲一吃力地向沿外运。那年过年回家我就是在这儿,在这井中寻到了这样的他。父亲看到我惊喜后说:村的自来水镇府下来人说西凉的水过度拦网养殖不能直接喝了,要得在村子自来水水塔中放石子过滤一下。我这井也能放上二三铁箕石子就好了……说着说着双眼放光一样有神!仿佛他的脚底就是踩着半尺厚的小石子,儿孙们咕咚,咕咚在喝他的放心水;一井的清水向我们微笑一般!仿佛也免了年迈的母亲为省点自来水的钱,不必担着二桶衣服后面二个拖着绿鼻涕留守儿童之孙,拉着她衣角缠着也要去一里远的西凉湖岸边到处跑的心烦。
2008年,快过年的时候,天骤寒,冻坏了自来水管,停水好几天。连屋后两堂哥家用竹子保护着的备用自家井自来水管也冻坏了,许多邻居都纷纷来这井挑水解燃眉之急。挑着水在经过我家屋后厨房时都说这井还真有它的价值的。父亲听后很心慰又习惯地从火炉中拿起一根燃烧树枝点燃了根烟,一抬手父亲的关节又咔嚓响了一声。父亲望着火炉愈烧愈旺的火,一生的苦难,疲惫都随烟而带去了一样。
又是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刚放下行李。以前赶着牛拖着牛鞭,肩上扛着木扁担前挑犁,后挑钯,钯齿上还挂着几把绿豆种,一口气去二三里路程香凉咀去开荒,只换肩不停下歇下的父亲。踉踉跄跄像喝醉酒一样体重还没半桶水重的他挑着半桶水回家了!母亲在厨房忙碌着,那心酸的一幕令我终生难忘。这就是我当年在沈阳当兵挥鞭策马,手握冲锋枪雄姿纠纠的父亲?这就是因病退伍复员,救了战友一命,后战友当了大官为了感恩父亲多次写信来,许诺给父亲安排点工作,父亲都以没文化每次都婉言谢绝的父亲?岁月,你真无情!——你给了我许多,我也失去了许多!我强忍泪水我接过父亲肩上的担子,父亲却说”:你坐了一天的火车没吃没喝,还是快去吃饭吧,我多走几敞就行了”。我抢过担子穿上父亲垫着稻草做鞋垫还留着父亲温暖的体温的胶鞋,把他还没装满的水缸挑得满满的,两只塑料桶也屯满了水。恨不得把把家中所有的碗碗盆盆都装满水!第二天从屋到水井的那条路很滑的下坡,有人挖了四五阶土台阶,路二旁的乱刺杂草像理了头发一样干净。我知道这是父亲给我修的一条又溺爱,又满是慈祥,深深爱着儿女奉献他蜡烛方尽泪始干无限伟大的路!
井边一身是苦的树,小心翼翼微微开着紫色无香花,在风中,在雨中,在闪电中,在雪中,在悲欢冷暖中……你为什么寸步不移?忠贞地守护着这口井!它一天天长大了,父亲把它锯了,准备做一个木犁。犁未成,在和母亲吵架好不容易买来的一双准备明年耕田用还未来得急穿的水胶鞋下的父亲和那树一样突然倒下。从未起来过!
一生善良慈祥六岁就是孤儿讨过饭的父亲,在别人屋檐下顽强活下来的父亲,在儿时饿得抢玩伴零食被别人大人用菜刀砍了后脑勺,至死那疤还在的父亲!在相聚团圆儿孙满堂快过新年的日子,就那样对儿女无限眷恋,无限牵挂,至生命最后一刻也不去打扰麻烦子孙一下,一生清白白、干干净净、视恶如仇。就像一头生命最后一刻含着泪偷偷离群坦然走向坟地的老象……人去也!那口井也荒废了,而那树的根早就变成一棵枝繁叶茂参天大树。
根还是那根,树还是那树!井犹在!我远去的父亲!我要去那去紧紧抓住您的手,不放手!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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