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笔记

朴二雄 · 发表于湖北省武汉市 2018-3-13 11:10:46

      风起兮，栾树枯叶摇曳，黄枯的灯笼果被吹落，七八片在地上升起，跌落，被抛至很远。楼下的翠樟翻滚着绿浪。枯叶疾起飘坠，像是书写着草书，轨迹忽远忽近，忽左忽右，迷踪不可测。停车棚后面倚墙长的两棵松树，颤动百十只浅粉翠小手无边际地乱扑，像是要抓住什么。太阳高挂天上，阳光温暖，但风不甘心，它还掂念着雪期，企图降温，终究有阳光，站在外面并不觉着冷。

      风吹树响，连片的响，特别是蓝球操场这边。樟树在自己的影子里随风啸起，簌簌，簌簌，簌，一阵比一阵大，阴处自起风，鸟儿惊走，从对面办公楼飞到停车坪这儿来，忽风至，长廊旁的樟树枝叶势如波涛拍浪，鸟儿刚靠近树嵿，像是断线风筝要被风吹走似的，但树冠把它吸了进去。最好看的还是阳光照在树叶轮廓上点金，操场前排通体翠绿的樟树，风吹茂叶似翻银浪，叶儿欢喜轻盈，充满生命的欣悦。

      忽然看见风中有微小白絮状物体飘过，细看是蒲公英的白绒伞状种子，一颗，二颗，三颗，飘入草丛及地面皆不见。我以手掌截了一颗，粘在指上，纤细而韧性，风再一吹，我晃动手掌便让其随风而去。风似乎有功德，它吹落枯叶是为催生新叶，吹落树的花果，植物的种子，是为了把生命四处传播，风啊，也不全是恶的面孔，也有一颗包容怜悯的心。

      中午十一点多，太阳始出，园区北边的林子，群鸟突然噪动争鸣，像是欢呼暖阳将至，它们是先知者，所以较人类敏感吧，出个太阳也把它们高兴得起劲，我也受了感染。冬日睛阳来之不易，看预报就知两天后大降温，武汉有雨雪，气温降到零下三至四度。我虽穿着大衣，也站在阳光下，感受着不多的温煦，阴处还是有些冷，也吹着小风，难得啊，就让我多晒一下太阳吧！冬日的太阳风，不很冷，带来春的讯息和期许，也不乏美的画面，感谢此刻的风，给我许多暇思和感触。

      夜班，凌晨两点起来接班，尽管极不情愿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但闹钟就是命令。夜班照旧每小时巡更打卡，返回办公楼，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知有何意义，有些厌倦，但更多的是淡然。除做些努力外，还是顺其自然，也许我今日所做就是为了明日的离别。假若真的离开又如何呢？我的爱与痛都深埋在这片土地下，既使我走了，梦中也会想念此地。白天上班，车流，人流不息，来访登记，检查货车出入。除了白昼的工作忙碌外，我更喜欢值夜，静静的休息一下，或想一些事情，美其名曰守自己与他人灵魂的夜，这也是我坚持做下去的理由之一。

      靴面凉，地清硬，湿漉，衣帽里不时吹进丝丝风，脸若贴冰片，但我思却无比清醒。我是二月出生，正值寒冬腊月，但这并不代表比别人更不怕冷。我只是喜欢寒冷刺醒的身体和感思，如一面冷酷的镜子，映出混沌未明的我。何以此说。我本内向，年少时不擅言辞，成年后沉浮人世也渐学会说辞，只是掩饰自己孤僻寡语的个性罢了。我的名字就包含有极的意思，如祁，组词祁寒，意即极寒。本姓吴，在象形文字中是头人带领大家呼喊奔跑的意思，现实中，我带不了大家奔跑，只好带着自己奔跑。成年以后，性格不再偏于内向，有时也表现出外向多话的倾向，由于向往明镜般通透彻观自我的心象，我的自我呈现出混沌未知的模样，时而利己，时而利他，时而被欲望所获，时而又超脱。表现在为人处世上是一半清醒一半糊涂。

      那面镜子时而照出自己的小来，小的偏狭，小的妒忌，愤恨及自私，冷漠。我喜欢静观，静思，观，思他人及物，也包括自己。总是揪住自己的小尾巴。中年时，我意识到自己的欠缺，世界的欠缺，虽然追求着完美，但致命的缺陷一直如影随形，比如拖拉，懒散，好负气出走，不会做家务等，但同时长处也融合进血脉里，如认真，看定一个目标就努力达成，宽容，豁达，富于同情心，怜悯心。我并非自夸，而是站在超我的角度看自己。明白并接纳自己与生俱来的缺陷，才会真正宽容他人的短处，看到其长处。有时缺陷可以克服，有时克服不了，只有无奈接受，妥协，有时与自己好好相处，才能更好的与他人相处。

      武汉的雪总比别处迟一步，但寒气不减，一步步折磨人的耐性。凌晨，迟缓的雨雪竟然慵懒地下着，天气预报有时也不太准。起初湿雪一坨坨地下，不一会儿显出颓势，若无力啪嗒的稀雨，下得无声无息。树木，花草以它自己的方式度过寒冷时刻，冬季就像老天与大地山河的密语，合谋，它倒底是爱的礼物还是一场与万物的虐恋？地面的湿漉加重了寒意，雨雪惯常用叠加的方式展现自己。坐在办公楼屋内沙发上，指端冰冷，食指僵硬成笔，哗啦在手机屏上写字，科技的变化省却了纸与笔，却消除不了脑内的情感，思绪的演绎。

      俄倾，雨雪停了，地面湿漉，园区树丛一团黑，风吹得五官似拧在一起，脸是盾，缩紧脖颈缓步而行。风像河流淌过，敲打着每一个移动或不移动的物体。风就像没有影子的魂漂荡，远方迷雾喂着隐约的风声。风吹净了浑浊天穹，又一个黎明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