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阳镇,一个在地图上不大显眼的地方,数十年来一直是我魂飞梦绕的所在,在冥冥中与我的生命相连,是我沸腾的血液中的一分子。 三阳镇与我的家乡绿林镇仅一山之隔,这道山岭是古太阳山的一部分,它的海拨高度约在780米左右,是三阳与绿林在地理上一道天然屏障。有了这一山之隔,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三阳离我好似千里万里,第一次踏入这座小城,已然十岁。它是我进入人生盛年之前,最早见到的城市,一个与乡村村落完全不同格局的人类群聚而居的所在,我生命中被诱发出来的对城市的向往,正由此始。苍天有爱,二十年后,冥冥中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将我儿时不切实际的缥渺的梦推演成为现实,成就了我年少时的梦想。 第一次到三阳,记得是在一天的傍晚,邻居汪叔要带儿子到三阳看医生,顺便带我到三阳我父亲那儿去。我与汪叔、汪婶还有他们那不满周岁的儿子一行四人搭乘一辆载货卡车,于晚抵达三阳。这是我生平第二次乘车,待我足踏在三阳镇的街头时,一种特别的感觉从心底轰然升起。真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我在父亲那儿呆了三十来天,父亲仅以每月十二元的生活补助供我们父子俩日常生活开销。每天早上,我可以吃一根油条,喝一杯豆浆,在那样的年月,那样的时代,对于一个乡下孩子来说,不蒂是一份非常奢侈的生活。真的,那时,我确有一种泡在蜜罐中的感觉。以后,我有好多次徒步翻越那道高高的山岭仙人岭,到三阳去。每次我都要在我曾住过三十来天的那幢楼房傍伫立良久,回想那段日子,回想那儿的人,包括那个和蔼可亲的厨师。然物事人非,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远去,我已完完全全成了一个路人,一个陌生的过客。 三阳与我再次发生联系则是事隔八年之后。那时,我已中学毕业,在生我养我的故乡绿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村寨里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之后。有一天,我经人介绍在三阳镇古太阳山下的一幢农舍里与一位女孩相见,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个天真活泼、聪慧、漂亮的女孩。我们那次的相见是愉快的,彼此都很满意。我们的恋爱关系就此确定下来。以后,我有好多次到他家里去,承蒙他们母子俩热情款待。在乡下,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不是很多,不过,不是富裕的那种。只是人口轻,家庭没有太重负担,日子勉强过得去而已。我们的恋爱关系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这段未曾成功的恋爱是我生命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至今我脑海里仍留存着她美好的印象,我们的分开缘于我向她透露的求学计划,她不想把自己的终生托付给一个靠不住的缥缈的梦。她要找一个实实在在在乡下干庄稼活的人。我现在仍十分理解她做出的这项选择。她与那些梦幻女孩相比,要理智多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支持了我的求学计划。是她向我推荐了三阳镇中学的吕成海老师,这个早年在华师大外语系毕业的高才生。我生命中一个关键性的天乙贵人。他给我的诸多关照,诸如学业,诸如生活。对于我成就自己的人生理想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按照女友的指引,我到三阳镇中学去拜访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他的热情及对后学的关爱是我在好人类这个大森林里见到的最最最好的人,一个永远令我尊敬的人。 我去拜访吕成海老师,有两个目的:一是学点外语,二是希望通过他进入三阳镇中学就读。几经努力,未经校方允诺,在临近高考的前一个月,校方才同意我进教室听课。那时,老师们的授课任务早已完成。课堂里已听不到伟大的老师们授业解惑的伟大声音。我就这样在三阳镇中学做了一个月的编外学生,自知高考无望的我,就在高考前一天晚上,默默地收拾起行李,离开了三阳镇中学。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我担上行李,在小道上疾行。路上坎坎坷坷,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山野及山野丛中的村落瓦舍也都满罩在黑夜里。那晚,我真的感到世界上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人,那份孤单,那份寒凉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我挑着行李吃力地爬上仙人岭。再一路跌跌撞撞地奔下山来,向着家乡绿林一步步靠近。十多年后,想起这段求学的经历,仍感到从头到脚彻骨的冰凉。仗着年少时对理想那份执着追求,不知不觉中就这样走过来了。 对于三阳,真的好怀念。它是我心路历程中一处重要的驿站。我的人生理想在这里萌芽,从这里出发,一步步地接近自己理想的王国。在这里要补充的是,是吕成海老师告诉我可以通过自学取得大专文凭,也是吕成海老师把我推荐给京山师范的张之恒老师,我的另一个恩师,一个生物硕士研究生。在张老师的安排下,我得以在京山师范进修外语。因为外语,使我挤身中学教坛,在教师岗位工作了七、八个年头。也是因为外语的缘故,得以考取武汉大学,实现了自己上大学的梦想。 今日的一切真的是来之不易。虽说命运的脉络似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但我细细想来,无不与三阳镇密切相关。这儿的山,这儿的水,这儿的街道,这儿的人,终日萦回在我的梦中,给我力量,伴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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