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窑场

步地快乐 · 发表于海南省海口市 2018-8-26 11: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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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集体时代，生产队利用秋天农闲时搞点副业，赚点现金以补贴生产队，而这些副业，就是烧制秦砖汉瓦，用乡亲的话说，就是做窑。生产队烧制秦砖汉瓦的地方，就是我们常说的窑场。窑上其实包括二块，一块是烧砖瓦的窑，依堤而建，顶部高出河堤约2-3米，形似一小山包；一块是窑前面的广场，也就是制作泥砖泥瓦的场所，称窑场。窑场很大，是一片很宽阔的平地。窑场前面的是一块鱼塘，塘名“斗九”，可能是指这块塘面积有“一斗九升”。

生产队做窑的时间一般选择在“双抢”过后的农闲时间。做窑之前，大人们开始清理窑上的树枝杂草，弄出大块的平地，以供制砖制瓦，这时也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期。孩子们正处在暑期的最后几天，一大片空地正是孩子们的乐园，可以玩各种游戏，可以捉蜻蜓捉蝴蝶，玩累了也可以在前面的鱼塘游泳。

数不清的蜻蜓在窑场的上空飞行，男孩子拿起大扫把，高高的举向天空，对准正在飞行的蜻蜓猛扑过去，落网的蜻蜓被压在细枝下。这时，男孩子会小心翼翼的掰起扫把前细枝，抓住蜻蜓的翅膀，拿回家放在蚊帐里。妈妈说，蜻蜓是益虫，可以吃蚊子。

女孩子拉起跳绳，在窑场搭起擂台进行跳绳比赛，一个二个三个，欢快的叫声响起整个窑场。整个窑场就成为欢乐的海洋，男孩一堆，女孩一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夕阳的余晖将男孩女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西边红彤彤的晚霞倒映的鱼塘里，太阳好像要掉下去一样。微风吹过，一片涟漪在鱼塘泛起，消失在男孩女孩欢快的叫声中。

开学了，窑场安静了许多，大人开始做窑。做窑是男人职业，妇女几乎不参与。做窑按制砖与制瓦程序分为二组，制砖的为砖组，制瓦称为瓦组，两组在一起劳作，湾上有古谚：烧窑的卖瓦的，都是一伙的。无论制砖制瓦，都是纯粹的力气活，全凭手工操作，需要大量的体力。制砖制瓦之前，需要在靠近鱼塘的地界取土，所取之土堵成一“金字塔”形的小包，浇水湿透。男人便站在土堆上用脚搅拌黄土，男人穿个大裤衩，叉着腰，赤着脚，一层一层往下拨泥土，又一层一层往上堆，如此反复进行数次，直到黄土成黄泥且含水适中。这时，制砖的就用砖模将泥砖平铺在窑场，自然暴晒风干。制瓦在窑场搭一简易瓦棚，用特制的瓦箍在一圆形可以活动的平台上一转，左手拿瓦箍右手修整拿瓦刀将泥巴粘连瓦箍上。这个很要技巧，粘贴要均匀，速度要快，不然黄泥容易落下，粘不上去。制成的泥瓦与泥砖一样，放在窑场前自然暴晒风干。风干后的砖瓦要重新码放整齐，盖上稻草以防雨水浸湿。砖瓦的数量达到一窑的量后，就往窑里堆放，叫上窑。上窑也是个技术含量较高的活，由塆上有上窑经验的老师傅在窑里指挥，砖瓦堆放的位置，摆放的形状都有讲究，这直接关系到烧制砖瓦的质量。

烧窑的燃料一般是用稻草、木材，混合少许煤炭，那时计划经济，煤炭还是奢侈品，不易获得。有时生产队通过关系从汉口拉一些废弃的塑料垃圾。拉塑料垃圾的卡车开到窑上，就是我们小孩最快乐的时光，可以见到汽车，可以在塑料垃圾中寻找自己需要的玩具。塑料垃圾中有废弃的电话机，这是我们见过最早的现代文明。那时只要谁说窑上开来了汽车，所有的小孩子全部集中到窑上，看司机师傅拿个大铁杆摇汽车，轰隆一声汽车响了，绝尘而去，孩子们都露出依依不舍的目光，期盼汽车下一次到窑场来。

烧窑的过程要持续好几天，窑火不能熄，一股清烟从窑上冒出，寄托着生产队的希望和收成。砖瓦的出售是生产队唯一能获得现金的来源，做窑的人也受到塆上人尊重和器重，如果那次窑烧制砖瓦质量好，那次的窑工就会受到队长更多奖励。

做窑是湾上男人谋生的手艺，改革开放初期，分田单干后，湾上男人都会出门到外乡做窑，称为“出门”，就是现在的“打工”。“出门”的男人带着责任，更带着全家的希望，家里有零花钱和小孩学费都靠这“出门”挣回来。“出门”的男人远离父母妻儿，在艰苦的环境里劳作，饭菜无油，其艰辛和劳累可想而知。因此湾上有一句老话：“一生不出门，是个福人”。

大集体时，每个生产队都有窑，以我们塆上的窑容量大而出名。我们生产队的工分收入要稍好于其他生产队，或多或少与窑相关。窑顶高出堤面的平台，也是我们小孩乘凉玩耍的地方。每到夏夜，大人们在窑顶聊天，谈今年的收成，谁家的孩子有出息，小孩们围着窑顶捉萤火虫，把酒瓶装得满满的，萤火虫一眨一眨或明或暗的灯光，时隐时现。后来随着经济条件好转，村民由瓦房改楼房，窑上烧制的青砖被红砖替代，小小的青瓦逐渐被淘汰，做窑烧窑的职业成为过去，集本的窑也逐渐废弃瘫塌，窑场这个地名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成为回忆。那承载我们童年快乐的窑场，正如我们远去童年一样，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