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晓军 于 2018-12-13 22:50 编辑
千里奔波,只为那份刻骨铭心的牵挂 人们常常感叹人的生命之脆弱,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只在倏忽之间便在眼前消失,对他的离去,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可是,在得知他真的离去,永远地离去时,我仍然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因为他比我年轻的多,还有很长的路可走,很多的事要他办啊! 去年的“八一”,是建军九十周年的纪念日。刚刚进入2017年,我们这些有过军旅经历的人,不约而同地躁动起来,也感谢互联网,为寻找曾经的部队、曾经的战友,搭起了沟通彼此的桥梁。 大约四月底或是五月初吧,突然接到山西小战友靳永茂电话,说他们在晋城接待从北京回山西办事的战友,席间不知怎的就说到了我。送走北京战友后,这才打来电话,说明缘由,并打开微信视频,几个人簇拥在镜头前,你一句“排长好”,他一句“很想念”,令我感动不已。末了,我问他们,怎么没有见到王文珍?靳永茂叹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山西口音说,文珍的情况很不好,肝上的毛病,正在太原进行第三次手术呢。我心里格登一下,怎么会是这样?他还告诉我,王文珍去太原前还和他念叨,说几年前就一直想到湖北来看我,总是这事那事的难以成行。我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视频挂断后再也无法平静,往事悠悠啊,一晃竟然过去三十七个年头了! 刚才在视频里见到的这一群我心中的“小战友”,其实都已年过半百了,包括靳永茂和王文珍,都是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太行山腹地陵川县平城镇带入北京卫戍区部队的新兵,那时我的职务是排长,当地人至今也亲切地称我“萧排长”。那次我一共带走了17人,大多十七、八岁。新兵接到部队后,在团部办理交接,我带的17人就此分散了,有一部分留在了城区的步兵营,其中就有王文珍。 我带回京郊坦克营的这部分人,完成了新兵训练后,分别补入各个连队,靳永茂、赵红星等人分到了我所在的坦克一连。我因为家中有事,急急地就回家探亲了。一个多月的探亲假一晃而过,我返回连队时,记得是个星期天,中午时分有的战士正在午休,有的则外出处理个人事务,宿舍显得很安静。我与没有午休的战士们小声打过招呼后,开始整理我的床铺,这时从我的上铺突然跳下一名战士,吓我一跳,我直起身子一看,原来是王文珍!站在我面前的他,憨憨地笑着,不知说什么好。我惊奇地问他,你怎么来了?他还是憨憨地笑着,激动而腼腆地说,我们几个留在步兵营的都跑到团里提要求,给我们发了大头皮靴,定好了让我们当坦克兵的,怎么变成步兵了?后来团里还真的通知我们几个“大头皮靴”打起背包,一卡车就把我们送到坦克营来了。他高兴我更高兴,因为我带来的17人,就他一个人分到了我的排,可算是缘份了。 说是缘分,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非常短,这批新兵在连队短暂地住了几天后,便被安排去学习坦克专业技术。我呢,就在那一年,改任司务长,干起后勤工作了。他们在部队的四、五年,除了有时思想有什么疙瘩,或者家庭有什么变故,时不时地找我坐一坐以外,我对他们并没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帮助。直到他们复员,我才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多快啊! 不久,我也转业回到了地方,虽然天各一方,彼此最初还偶有联系,王文珍还两次来到过我这里,只是近些年各忙各的,联系中断了。 自从得知文珍的病情后,我并没有直接去电话问他,仍然通过靳永茂打听他的情况。靳永茂也能理解我的心情,不停地向我通报王文珍的治疗进展。那一天他在微信上告诉我,说文珍已出院了,情况比想象的好得多,精神状况不错,而且可以开车了。得知我一直关注着他时,他提出还是想来看我。我非常高兴,当即告诉他们不要来了,我们去山西。说话时正值我们举行家宴,女儿听说我们要往山西后也要陪我们去。 作出决定后,我们立即付诸实施,原本打算乘火车去的,后来女婿说不如开车过去快些,全程高速,七百多公里,慢点开,七、八个小时足矣,三个人轮换着开也不会太累。实际上,后来基本是女婿一个人开的,我和女儿没有插上手。一路上不停地有短信来,不是关切我们到达什么地方,就是叫我们小心点,慢慢开。尤其是王文珍,他把湖北至山西陵川的路线不停地发过来,告诉我们走哪里更近便些,哪条路好走些。其实作为老司机他不会不知道现在的车上都有卫星导航,哪需要自己操心呢,只是他心急的缘故吧!下午三点多钟,我们准确地出现在他们指定的高速公路出口处。远远地我发现来接我们的有三人——靳永茂、王文珍、王文平,站在出站口目不转睛地向里面张望着,车出收费站口,没等我们停稳呢,三人便急切地围了上来。虽然二十几年没见了,觉得他们没什么变化,说来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在我看来他们还是那么青春年少,包括王文珍,黑黑的面孔,憨憨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出病容来,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只稍微寒暄了几句,靳永茂提议先到宾馆歇下来再说,他是怕我们一路奔波过于劳累吧。 当天晚上的宴会是在我住宿的宾馆举行的,能通知到的十几名小战友都赶来了,安排了两桌,王文珍也参加了。席间,小战友们都以激动的心情礼节性地向我们一家敬酒,只是气氛多少显得有些沉闷,尤其是王文珍中途退场后,气氛就更不是那么回事了,战友们意外相聚的高兴终归难以掩盖这份隐隐的伤感,坐到很晚才散去,但是始终没有走出那沉闷的气氛。 第二天一早我们从县城来到那个叫草坡的村庄,看望王文珍和他八十多岁的母亲。王文珍一改内向口讷的性格,不停地向我介绍他的工作,他的家庭,他的子女孙辈。他毫无忌讳地告诉我,他的病与他家族遗传基因有关,他父亲和哥哥都是因为这个病早早地离开了人世。说到这里,我不能不对我面前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王文珍的母亲——抱有深深的敬意,其内心该有多么悲苦,却又是何等坚强啊!见面时老人还能清楚地记得我,甚至还记得我有个因公致残的妹妹,打听她的近况,令我非常感动。 文珍告诉我,早在二十多年前,他被选为村支部书记,连选连任至今,其间还书记、主任一肩挑了好些年。二十多年来,他脚踏实地的工作得到了老百姓的赞赏,尽管近年重病在身,也对他寄予着厚望,更得到各级组织的赞扬,让他出席各种会议,领导人视察接见,留下的照片挂满客厅的几面墙。他向我说这些,让我看这些,是他没有忘记当年我对他们寄予的希望,二十几年不见,他把自己的奋斗历程作为见面礼呈现在他心目中的兄长面前,我心中充满着欣慰。他还告诉我,他们17人大部分回到了家乡,工作都做得很出色,尚在位担任村支部书记的还有五位,包括他和靳永茂,而且都是县里、市里甚至省里基层工作的典型。这就对了,几年军旅生活的磨练,没有白过啊! 他们听说因为女儿女婿公务在身,我们不能停留更多时间后,一起商量,有两件事必须做,一是我女儿女婿辛辛苦苦来了一趟,在陵川除了看山没有别的特色,这里刚开发了一处叫做“王莽岭”的景区,一定要去看一看;二是必须到晋城住一晚,说有个叫许建富的兵,问我记不记得,我说名字记得,只是想不起模样了,据他们说,这个兵虽然不是我直接带的,但是我训练的,后来他考上军校就离开了,转业后分配在晋城,听说我因为看望他的老乡,竟然带着全家千里奔波,非常感动,说什么也要陵川这些战友陪我到晋城聚一聚。情真意切啊,让我无法拒绝。 在去王莽岭的路上,王文平开车,我坐副驾驶座上,文珍和他妻子带着三岁的外孙和一岁的外孙女坐后排,路上,他对我说起一桩让他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痛。他说他有个小妹妹,问我还记不记得,我说有印象。他说她因车祸死去好多年了。我惊异地问是怎么回事?他语带悲凉地告诉我,那一年上级为奖励他们在基层踏实工作并做出一定成绩的农村支部书记,特意安排他们到红色旅游地参观学习,他因事不能参加,上面说可以由家属顶替,他妻子也走不脱身。妹妹知道后,向哥哥提出说她想去。小妹自幼丧父,在哥哥面前总有点撒娇的意思,平时只要能办到的,哥哥都尽量满足她。这一次哥哥却没有依她的,说那是上级给哥哥的待遇,规定只有妻子可顶替,又没说妹妹可以,更何况你都出嫁了,这么做,别人会说闲话的。妹妹虽然老大不高兴,但他说的道理妹妹还是能懂的。令王文珍无法接受的是,就在参观团出发的那一天,妹妹却因车祸再也没有醒来!面对妹妹的不幸,他把这一切责任都记在自己头上,要是答应了妹妹的要求,这场车祸完全是可以避免啊!面对他强忍着的泪花,我能说什么呢?劝他死生有命?话到口边,我终于没有说出来。 在王莽岭往回走的路上,他把自己这些年的检验治疗单一一拿出来我看,指着最后的检验报告,医生说他的胆都看不到了。说这些时他异常的平静,我也拿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安慰他,只得对他妻子说,叫她多辛苦些。这位贤淑的女子,不无伤感地说,也没多少事要他做,不必他管的,只是这对外孙对他来说不知是精神支柱呢还是卸不掉的负担,只要孩子们在身边,他就来了精神,带他们玩耍,逗他们高兴。可是一放下孩子,看得出又是那么的疲劳,这叫我也无法啊!她一脸的无奈。 原本打算从王莽岭下山后他回陵川,我们到晋城。但他还是坚持当天送我们到晋城。我们也只得依他。在晋城,他没有参加许建富为我举行的宴会。 许建富真是一个细心的人,他为了把气氛搞得活跃些,还找来了我当新兵学开坦克的教练,名叫张建军,后来当过我的副营长,算是我的前任吧,现已七十多岁了,但身体非常好。还有一位战友也是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老战友相见,那酒便和着难以表达的情感往肚里流,我最后喝得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第二天妻子说,王文珍带着全家在宾馆等到我宴会结束了才走的,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第二天,当我们收拾行李下楼时,靳永茂和王文珍带着他们两家十多人早早在大堂等着了,送别那一刻,本来想嘱咐他女儿女婿几句,叫他们多多照顾好爸爸,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多可怕的离别啊!王文珍一直不离我的左右,当我低着头准备拉开车门时,他竟忘情地一把将我抱住,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前,好久好久……,忍了两天的泪水再也无法止住,所有的人都惊异地看着我俩,个个泪流满面,此时此刻,万千情感都付与这不尽的泪水了!直到他慢慢放开手,默默地拉开车门,我坐进去后,两双手又紧紧地握在一起;车慢慢启动,手慢慢分开,车内车外,默默地挥别,车开出好远好远了,我仍然沉寂在这无言的挥别中! 我曾说,在丰富多彩的情感世界中,只有这叫做“牵挂”感情,可以越古今,可以跨寰宇,可以逾死生,唯有它最能体现情感的真谛。有了眼前的经历,我更信了! 我默默地祈祷着奇迹能出现,我从心底发出呼唤,但愿苍天有眼,让他逃过这一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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