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小小说）

老游湖 · 发表于湖北省武汉市 2018-12-27 20:30:27

教训（小小说）

　　四清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时，父亲的窑场却仍如以往样，如冷水泼壁，一点反应都没得。吃饭，上班，睡觉。父亲们也落得个清闲。
　　好景不长，不久，上面来了指示，厂矿企业也要适时参与。遵照这一指示，窑场隔三岔五也开始放假，工人们都回到各自的队上参与运动。
　　说是回去搞运动，实则回去参加队上的生产劳动。
　　这天，父亲携带上自己的换洗衣物回了家。
　　回家时，已夕阳西下，雀鸟都已在枝头闹喳喳了。
　　父亲刚走近家门，猛瞅见堂屋里坐了一屋子人，烟雾缭绕，仿如洞天福地。偶尔还传出几声咳嗽。父亲不禁心头一紧，愣愣地望着屋内，生怕家中出了什么祸事。听了半天，却又没听到争吵声，父亲心中更是纳闷得紧。
　　正当父亲楞神之间，屋内传出祖父的欣喜声：“总算回来哒！”又一扫屋内众人，“他郎们都等你好半天哒！”
　　父亲边抬脚迈进门坎，边面带微笑地问询道：“找我搞么家？”话音落下，眼光却已落在了自家二伯的头上。
　　二伯这时在队上搞队上。
　　二伯迎着父亲的眼光，割下唇上的烟蒂，又续上一支，丢弃手头的烟头，吸了一口，随着嘴唇的一张一合，那烟雾也跟着喷了出来。二伯哑着嗓音回道：“找你去清个帐呃！”
　　父亲听了，刚想说道，一旁的祖父抢着道：“他知道哪里螺蛳哪里弯啦？"
　　父亲听完，连连点头，表示了附合。
　　二伯不满地瞪了祖父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能推他下火坑？”又扫一眼一旁的副队长、贫协组长、记工员，继续道，“我们都去了解过，窑场派他去区上培训哒几回呃！那主管培训的张会计说，他每回都得第一。”说完，又紧吸几口烟，似要把刚一刻的损失补回来样。
　　瞬时，二伯的周围雾气缭绕，亦如得道高僧，放眼望去，仿若神明。
　　吐尽嘴里的烟雾，又找补一句：“他是我侄儿子呃！”
　　祖父侧过头，狠狠地剜了父亲一眼，呼吸粗得仿如牛喘！
　　父亲尴尬地一笑，放下肩上的包包，搓着手，讷讷地道：“也值不得炫耀嘚！”
　　副队长这才哈哈一笑，掉头看着父亲，又用手指着祖父，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老头子总说不晓得！原来，原来，啊，是你个狗日的打哒埋伏！”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跟着笑。
　　祖父这才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水，跟着也笑。身上也象轻松了许多！
　　二伯这时看着祖父，诚恳地道：“还真是我们冤枉哒你！”说着，又递上一支烟。
　　祖父立马站起，双手颤抖着接过烟，颤声道：“幸亏说开哒，不然，不然，还说我抵制运动，不配合。不然，不然，这挂牌游街总也……”
　　二伯即刻挥了挥手，阻止道：“也没得这严重！"停一停，又道，“这批评警告是也不会少！”声音中，已透了几分严厉！
　　父亲这时连忙插话问道：“清哪个的帐啊？”
　　二伯回道：“赶谱。”
　　父亲一听，不禁惊讶地叫道：“他呀？”
　　原来，赶谱与父亲是同辈，又是一个姓，还住在隔壁。彼此虽没得什么交际，但隔壁两边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这面子上总也说不过去。
　　二伯听了，眼一瞪，不满地问道：“不敢？”说着，忽地站起身，狠命地扔下烟头，背上双手，径直走了出去。
　　其他人见了，连忙起身，跟在了后面。
　　走到大门口，二伯停下脚步，掉转头，望着父亲，厉声道：“明天去队部！”说着，重重地哼了一声，掉过头去，大步走了。
　　望着远去的一众人，父亲尴尬地一笑，扭头看向了祖父。
　　祖父长叹一声，后悔道：“早知这难，当初还不如叫你做个睁眼瞎！”
　　父亲点点头，连忙安慰道：“我只看帐面！”说完，弯腰提起包包，去了房中。
　　若干年后，提起这一节，父亲还一脸的懊悔，连声感叹：“搞财务，真得罪人！”
　　所以后来，父亲总也不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去搞财务！估计就是得了这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