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且说那妇人哭尽,红肿两眼,对智深诉苦道: “村西头二里外,有片森林,林中有座高院,院内居住着安姓三兄弟,及二三十个仆从,那安家原是西凉边陲的胡人,前几年,才迁至此处定居,安家平日做些裘皮买卖,颇有积蓄。妾自去年失去丈夫,那安家老大便常常半夜骑马来纠缠小妾,妾把此事告知了保正,保正听后,十分气愤,去找安家论理,没想被安家三兄弟一顿拳脚,打得保正满口牙齿全没了,保正跑去孟州府报官,没想到州府里兵马都监史得罗是安家娘舅,遂将保正乱棒撵出,保正一路踉跄,回到村里,奈何安家不得,也管不了这等事了。妾方才见师傅会武功,便有意求师傅救妾。” 智深听得,直骂道:“直娘贼,他今夜来,待洒家收拾他。” 妇人愁眉顿开,长嘘一口气,但又欲言又止,担心地问道:“师傅武功敌得过安家三人?” 智深自筛了酒,一连喝了三碗,一抹嘴,哈哈大笑,道:“敌得过,莫说他三兄弟,就是千军万马,洒家一禅杖劈去,那鸟贼倒一片。” 妇人又问:“师傅哪有禅杖?” 噫,智深一拍秃门,猛然想起,是呀,哪有禅杖,明明被偷走了,俺怎地忘了呢? 智深慌忙起身,离开饭桌,跑到院里院外,屋前屋后,躬腰寻了个遍。 妇人问:“师傅,要找啥物?” 智深道:“找个可作兵器的。” 妇人道:“厨房里菜刀。” 智深摇头道:“轻了,小了,杀鸡可以,杀人就差也。” 妇人又道:“还有锅铲,斧头,还嫌轻,有铁锹,锄头。” 智深懒得理会妇人的话,抬头时,只见屋门处,有根铁力木柱,顶着屋檐,智深相了一相,双手合抱,只一掇,便把木柱抽出屋檐。 那铁力木柱长约九尺,四五十斤重,智深拿到手里,轻舞几下,笑道:“就这个,马马虎虎够洒家耍一阵子。” 妇人望见智深拆了顶梁柱,在手里玩动,惊愕道:“师傅神力。” 智深回身,放下木柱,坐到桌前,抱起酒缸,自筛自饮,饮累了,又抓起牛肉,大口大口地吃。吃累了,歇一会,对妇人道:“待俺杀了那厮,再把柱子还回原处。”
天渐暗淡,弯月挂空。 一缸酒,被智深开怀饮尽,一桌菜,也被智深风卷残云,二人吃过,妇人收拾碗碟,智深起身,谢过妇人。妇人道:“村落中无甚相待,师傅休得见怪。” 智深道:“大姐礼多了,你先回房中歇了,半夜外面有动静,切莫出来,待俺呼你时,方可出房。”智深不想让妇人看见自己怎地杀人。 妇人点头应了,进房去,闩了门。
智深返回厨房,又抱出一缸酒,到院门旁的柴房里,把铁力木柱倚在柴房门边,尔后,盘腿打坐房中。 月光似银,大地如昼,不觉到了三更时。 突然,远方传来马蹄响,清脆蹄声,打破村落宁静,有的人家上亮油灯,探出脑袋,见是安老大来也,急忙缩回头,卟哧吹灭灯,躲在门后瞪着眼,竖起耳,探个蹊跷。 智深醒着,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举起酒缸,猛灌一大口。 那马蹄声也到了,有人下马,智深借助月光看去,嗬,是人?是鬼?惊了一身汗。 看那人,身高一丈,长发披肩,髯须过腰,身穿一件虎皮短袍,腰扎一根熊筋宽带,脚蹬一双豹毛统靴。 再瞧时,那人右手握马鞭,左手拿硬弓,立在院子中央,似铁塔一座。 那高猛汉子冲着妇人房间,吼起:“娘子,咱安大爷来了,快快出来迎接,今夜伺候好了大爷,赏你二两花银,若惹怒了大爷,咱一把火烧了你这淫窑。” 这狮子般的吼声,在黑夜里,震得村庄颤抖发瑟。 吓得房内妇人滚落床下。 智深呢,唬得手冒虚气。 看官,你道鲁智深在水浒传中怕过谁,那是皆因其一,从未与如此高大威猛的胡人交过手,其二,是常有兵器在手,虽拳打郑关西,可那打的也是汉人。
这边,安胡人在等待妇人出迎。那边,智深鼓足勇气,大喝一声:“兀那撮鸟,洒家来也。”便端起木柱,向安胡人拦腰扫去。 安胡人听得声响,见一条大棒横扫过来,躲闪已来不及了,便提足一气,运行腹中,“蓬!”地一声闷响,打得安胡人趔趄几步,人却未倒,再看那木柱已断成两截,一截飞出数丈远。 智深见这招偷袭未成,心胆顿时输了几分。 安胡人看有人偷袭,狮吼道:“哪个?” 月光下,望见鲁和尚的大光头,又吼:“哪来的个秃驴,敢打你大爷。” 安胡人便伸手来抓智深,智深顺势贴上,想再来个“倒拔杨柳”,右手向下,插入胡人裆处,自身倒缴,左手抓住胡人胸部,把腰一趁,嗨!却提不起安胡人。 智深一时心乱了,想道:当初用这招数,连根拔起了千斤绿杨树,今夜怎的拔不动这个胡人?难道他真是个生了根的铁塔? 那胡人见智深来抱他,双脚叉开,腹中运气,口念咒语,启动坐桩式魔功,任凭你有千钧力,都撼动他不得。他双手托起智深,举过头顶,欲向院外抛掷。 突然间,天上泼下一盆凉水,正淋着胡人脸面,那胡人打了个冷颤,顿时,浑身像似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痪倒地。
看官,你会问:那才巧,天上怎地会只落一盆水? 原来,那妇人入房后,并未睡。她透过门缝,把智深大战安胡人的一幕,看得真切,当看到智深斗败,即将性命危难时,妇人把心一横,好歹今夜都是死,不如出去帮和尚一把,便不及去找工具,端起地上的洗脚水,冲那胡人面目泼去。 天下大凡奇法魔功,最惧怕女人洗脚脏水,沾一滴,全功尽弃,简直就是克星。
智深从地上爬起,乘势骑到胡人身上,抡起拳,像当初打郑屠户那般,砸了三拳,见胡人还在挣扎,又砸三拳,还见胡人有进出气,又补三拳,那胡人才呜呼哀哉。 打郑屠户只用三拳,打这胡人,智深却用了九拳,可见这胡人非比一般常人。
智深累得气喘吁吁,挪动步子,慢慢进柴房,对着酒缸口,咕咚,咕咚,埋头饮酒。 这时,院外跑来一队人马,举着火把,这个院落照得通亮。 有人喊道:“在这里,安老大在院子里。” 智深听见,耳根发麻,心想:俺今夜死期到也,不如再拉几个垫背的。便猛喝一声:“全都来,让洒家杀个痛快。”智深冲出,立在柴门口。 正迟疑着,只见院门前,有中年汉子骑着马,带了十几个庄客,手持家火,朝院内张望。那汉子下了马,冲智深道:“好汉,且慢,我有话说。”
有分教:刚杀辱妇恶人,又来村内强汉。欲听那汉子说出哪话,且待下章交代。
2019.01.16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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