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步地快乐 于 2019-1-23 22:30 编辑
陈副市长其实不是副市长,是我们这帮亲戚老乡对陈富的妮称,陈富喜欢吹牛,经常在老乡面前说在三亚没有他搞不定的事,相当于三亚的副市长。因此,我们大家都叫他陈副市长,他也乐于接接受,到底是陈富市长还是陈副市长,就不得而知了,只有他自己清楚,反正大家见了面都是市长或副市长地乱叫,热情打着招乎并调侃着,一阵快乐一阵笑声。其实,我与陈富有一层更近的关系,陈富是妻的小哥,90年代中期我在三亚认识妻时,也一并认识陈富。其时陈富正值壮年,开着一间广告公司,讲话声音很大,外出都是开着车牌号为“琼B1522”的 “铃魔王125型”摩托车,提着一个大大的牛皮包,牛皮包鼓鼓的,好像包里有很多钱似的。那时汽车还未普及,“125型日本产铃魔王摩托”车售价在5万元人民币以上,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10年不吃不喝的工资,比今天的“路虎宝马”等各种豪车还要牛叉。那时土豪还是熊猫式的希有动物,少得可怜,大街上鲜见提包的。陈富开着“铃摩王125型摩托车”提着大大的牛皮包风驰电掣般地骑行在三亚的大街小巷,无视红绿灯的存在,一脸傲气的神情,引来路人艳羡的目光,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满城三亚至少半城人都认识他,或亲热或讨好地“富哥富哥”地叫着,陈富都是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情。
陈富是三亚市第一家开霓红灯广告公司的,三亚现在所有的广告公司,无论是平面广告公司还是立体广告公司,从辈份上来看,都是陈富的徒子徒孙。最初陈富的广告公司开在解放四路尽头的一幢二层临街的楼里,从老家鄂州叫了好几个亲属帮他打工,有姐夫有外甥,还有二哥的外家亲戚小余等人,约定好年终结算工钱。公司内有各种氧气瓶氩气瓶电焊机变压器等霓红灯广告工具,陈富负责招揽客户和结算工钱,工人公司在负责广告的制作和安装,一切井然有序,生意兴隆。90年代初,三亚好多酒店好多公司的室外广告都是陈富的杰作,印象比较深的是位于市政府边上的“三亚阳光大酒店”的室外广告,位于河东路的“中国平安保险公司”室外广告等都出自陈富的手笔。每到夜晚,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把三亚的夜晚装点得像妖娆多姿的少女,背着牛皮包,骑着”铃魔王125型”摩托车的陈富看着这多彩多姿的霓红灯广告,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1996年是陈富30岁的而立之年,古语云,“三十而立”,而立之年生日这天,陈富在解放四路尽头的“海角酒店”摆了好几桌,免费请大家喝酒,一时三亚各路商贾大款云集于此,群贤毕至。酒店前面的小院停满了各种豪车,酒店大厅包厢都坐得满满的。陈富西装革履,扎着领带,神采奕奕,精神焕发,提着酒瓶,挨桌敬酒,频频举杯,一幅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样子,各路豪强精英齐声“富哥富哥”地叫着,或恭维或讨好或羡慕的目光与推杯换盏交织在一起,一如今天的海天盛宴。陈富也酒醉微醺,信誓旦旦地向各路豪强表示在三亚没有搞不定的事情,相当于三亚的副市长。自此以后,公司的员工也不称呼陈富为老板,而改叫陈富市长。
按照行业内的惯例,酒店的霓红灯广告工程款要在酒店歌厅消费一定的比例,剩下的工程款才能结清。那段时间,在“阳光大酒店”的歌厅,每天都能看到陈富市长潇洒的身影,我也跟着沾了一回光,见识了一下市长的喝啤酒的风采。歌厅为招揽客人,有喝啤酒比赛的项目,陈富每次都是无人匹敌的冠军。比赛开始,陈富用眼睛扫了扫大厅的四周,一幅不屑的神情,大叫一声,“我来”,仰起高昂的头,缩紧脖子,把啤酒瓶倒过来置之嘴上,啤酒自然流进口腔里滴水不露,不用换气就可以快速喝进去,赢得阵阵喝彩,大厅里响起一片男男女女欢快的叫声,顿时成为欢乐的海洋,而陈富则是这片海洋里最矫健最浪漫的水手,光彩夺目,一脸傲气神情。啤酒比赛结束后,整个大厅就成了陈富的表演节目,一曲当年流行的迟志强的“铁门呀铁窗铁锁链”的《铁窗泪》从头唱到尾,如痴如醉,声情并茂,分不清是原唱还是客唱,掌声经久不息,再现“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经典盛况。各类“五陵年少”“富哥富哥”地叫着,争相过来敬酒,整个大厅成了陈富的专场演出。曲终人散后,陈富潇洒地叫着“少爷,过来,签单”,语言简洁而明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一幅板的派头。服务员拿单过来,陈富又一次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大名,环顾一下四周,背上包,骑上那台“铃魔王125型”摩托车,绝尘而去,不留下一丝云彩。
那时我正寄住在陈富公司二楼的边上的一个小单间,每天看着陈富晚饭后背着包骑着摩托车外出,从不间断,很是奇怪,心想这个应酬也太频繁了,想去探个究竟。有一天晚饭后陈富带我去见识了一下,我坐在摩托车后面,偷偷摸了摸鼓鼓的牛皮包,感觉里面软软的,似乎没有触摸到“硬硬的大块头”。陈富带我到歌厅转了一圈,然后与孤朋狗友唱歌,闹得很晚。唱完歌后又去吃夜宵,这帮朋友有男有女,青春年少,从青海西宁过来,眉描的很深,黑黑的眼圈,一幅风尘的样子,在三亚歌厅从事演唱演艺。这帮人在简陋的夜宵桌上调侃陈富,“富哥富哥”的叫着,敬酒时对陈富说“要想富,找陈富”的顺口溜。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冗长的夜生活,提出要回家,因为出门时没有带钱,向陈富要20元钱打摩托车回家。陈富在鼓鼓的牛皮包里翻了半天,一分钱也没有找到,最后向一起喝酒的朋友要了15元钱,叫我乘摩托车回家。这时,我才发现陈富那个鼓鼓的牛皮包里根本就没有钱,里面鼓鼓东西是或是装饰物。至于这场夜宵是谁掏钱就不知道了,但从以后的经验判断,陈富掏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在分文未掏的情况下能做到夜夜笙歌,或许有着过人的能力。
97年以后陈富的广告生意好像不是很景气,工人或回家或他处谋生,广告公司也处于停工状态。陈富有拖欠工人工资的陋习,我经常看见一名叫小余的工人向陈富讨要工钱。小余与陈富也是一种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但小余讨要工钱时火药味很浓,剑拔弩张一样,好像要动手的感觉。听员工说,陈富的广告公司开不下去,是因为陈富做生意灵活度不够,把钱看的太重,如铁公鸡一样,只进不出。当时市场经济不够发达,公司或企业负责广告的招标人在广告制作过程中要一些回扣是行业规则,并约定在支付广告制作费用后及时返还,也有些负责人也想通过陈富的广告公司“洗”一些钱,化公为私,但无论是任何广告费或其他的钱只要是进了陈富的账户,谁要是再想从里面掏出一分,比登天还难,对手下的员工亦是如此。久而久之,做着做着,生意渐渐暗淡下来,五彩缤纷的霓红灯与陈富市长渐行渐远。
97年底,我调三亚一所驻军医院工作,离陈富的住处相对较近,陈富经常开着那台“铃魔王125型摩托车”来医院串门。时过境迁,那台摩托车犹如人到中年的女人,青春已逝,铅华洗尽,油漆也剥落许多,显得有些陈旧,不过,在参差斑驳的身影后依然能见往日的繁华。医院的汽车班有好几个湖北老志愿兵,陈富渐渐地与汽车班的战士混得熟悉起来,每天晚饭过后就开着摩托车来汽车班加汽油,从不间断。摩托车油箱容毕竟有限,陈富加满油后还在要把摩托车摇一摇,以便能装的更满一些。没有广告收入的陈富,时不时将摩托车的汽车倒卖给摩托车司机,搞些许零花钱。
人的生活习惯一旦养成,短时间内很难改变。没有广告生意的陈富,还是喜欢到“阳光大酒店”唱歌,发泄过剩的精力。现实总是很残酷,也很现实。如今没有老板的身份,歌厅的“五陵年少”也少了往日的热情,不仅不对陈富“争缠头”,还露出满脸的鄙夷和不屑。陈富或有感觉,便并不介意,虽没有往日“排开九文大钱的潇洒”,却时常小心谨慎地对服务员以“温一碗酒”的腔调来一瓶啤酒,乐此不疲。由于广告费已签完,现在来歌厅只能当看客,成不了主角,“铁窗泪”的主打歌曲也让位他人,由于没有消费,时间长了也免不了与歌厅的领班发生矛盾,为后来的事故埋下伏笔。有天早上,妻接到电话,说陈富被他人在歌厅砍伤。我与妻马上赶到农垦医院,见陈富侧躺着,剃个光头,后脑勺和背膀二处各有一道深深的刀痕,缝了好几针,整个脑袋用网袋罩住,表情很痛苦。至于被打原因和被何人所伤,陈富一直三缄其口。当时法制也不健全,陈富也没有报案,此事不了了之。人云,“夜路走多了总要碰到鬼,人在江湖飘,那能不挨刀”,这一次的刀伤,买个教训,或许可以宁静一下浮躁的心情,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爱了刀伤的陈富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时间,安静了一段时间,上“阳大光酒店”的频率渐渐少了许多。进过境迁,逝者如斯, “阳光酒店”的员工换了一载又一截,“啤酒冠军”的称号被老一代的员工带到遥远的地方,并没有在酒店传承下来,陈富在“阳光大酒店”的辉煌渐渐淡去,正如酒店的霓红灯一样,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年代,随着岁月的流失,也暗淡下来,或更换或重新洗牌。不长的时间,“阳光酒店”再也找不到陈富的历史遗迹,就像西天云彩一样,还没有来得及向陈富挥一挥,就悄然告别了。
广告公司虽然关门了,但陈富依然还是做一些零星的维修,自己既当老板又当员工,不过,规模却少了许多。随着收入的减少,老板的光环也逐渐褪去不少颜色,变得平常起来,陈富也从原来租住在“海角酒店”的二居室搬到农垦医院妻子所在单位的宿舍,过起了上班族的生活。原来开广告公司的各种电焊机变压器等器具工具无处堆放,有些低价处理给自己的员工,有些则当废品卖掉。自己员工有些在三亚另起炉灶开起了广告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陈富时不时找他们叙叙旧,员工大多很冷寞,对于陈富介绍的业务,员工小心谨慎的应付着,从来不信任。有一次我们单位要做几块广告牌,陈富带我到他的员工开的广告公司去定制,公司老板见是陈富带来的客户,很干脆的地提出,先交钱,再制作广告,仿佛又回到计划经济时代。
由于陈富做生间缺乏灵活性,如传说中的貔銝一样,只进不出,一毛不拔,很多广告制作尾款就要不回来。原基地二所的霓红灯广告是陈富在辉煌时期完成的,苦于工程款一直要不回来(或是有关手续不完备),无奈之下,有天晚上,陈富拿着汽油瓶威胁二所员工,誓言不结清工程款就将广告牌烧掉。二所员无奈只得打电话叫其哥来处理。其哥将陈富带了回去。至此,陈富与三亚广告业务彻底告别,没有留下一丝的彩。
没有广告生意的陈富整天依然游走在三亚的大街小巷,一幅很忙碌的样子,但去歌厅的次数明显少许多。奇怪的是,没有任何生意业务的陈富,不仅每天可以在外面混到饭吃,而且还是醉晕晕的回家,一天二天在外有饭吃有酒喝可以,但经年累月天天在外有饭吃有酒喝就不是寻常普通之人,肯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让人无法理解,但每天醉晕晕的却真实地发生着,在推杯换盏之间,陈富市长渐渐地有意无意的养成了有些许酒瘾的习惯。
如果仔细观察,陈富走路有轻微不正常,二脚好像不平衡,上下楼梯都要用手扶着楼梯才能保持身体平衡。陈富对此也没有太在意,依然装出很忙碌的样子,对外也摆出一幅老板的派头,醉晕晕地回家。98年的一天,陈富像往常一样醉晕晕地回家,第二天早上醒来,右边手和脚突然不能自主,不停的抖动,侧躺着,口水和鼻涕交织在一起,流在床上,整个人讲话吐字也不清晰,表达能力下降许多,表情很痛苦的样子,直到下午才有所好转,恢复一些。这突如其来的病情把一家人都惊呆了,不知所措。三亚农垦医院的专家会诊也查不出病因,陈富带上少许的钱,一个人乘火车去广州看医生。医生诊断是体内铜离子代谢有问题,累积较多,从而引发疾病。医生建议陈富自此后要绝对减少饮酒,尤其不能醉酒。不过,陈富从广州诊疗回来后,依然不把医嘱当事,依然在外混吃混喝,有酒皆醉。
在一切向钱看的社会,没有钱的日子是难熬的。就像今天的王健林马云等之类有钱的名人,放个屁也是有道理的放屁,不光不臭还有钞票的味道。没有收入没有工作,你就是牛A吹上天,也只是能给他人徒增笑料,成为人们饭后的谈姿。没有当老板的陈富对此深有体会,腰包里的零花钱是轻易不能动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掏出来。广告公司不能做了,如何能找到钱养家糊口则成了当务之急。这时,陈富认识的一些亲朋故旧有市交通局工作的,交通局负责整治无证旅游车,各种摩托车等,陈富见有利可图,于是当起了掮客,从中调解,收起少许费用,完成了从广告公司老板到掮客的华丽转身。掮客毕竟是旁门左道,见不得阳光,没多长时间,随着旅游市场的规范,交通人员的东窗事发,没有多长时间掮客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生活是实实在在的,金钱是历历在目的,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生活更不相信眼泪。在没有失业救济金没有低保的现实条件下,吹牛皮不能当饭吃,生存才是第一要义。为了生存,陈富卖掉了曾经引以为荣,豪气冲天的“铃魔王125型摩托车”,当年售价5万元抵一个工薪阶层10余年工资的 “铃魔王125型摩托车”, 以数千元处理掉了。曾经辉煌的“铃魔王125型摩托车”就像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一样,飞入寻常百姓家庭,在凄凉与戚戚中与陈副市长告别,另嫁他人,没有留下依依惜别的深情。
2001年,万般无奈的陈富市长,想起了10多年开广告公司时为海军西沙博物馆做过广告,或许还有部分广告费未结,重新想起了去西沙要多年前的广告制作费。有道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10多年时间西沙的官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当年陈富认识的官后全部轮换完毕,整个永兴岛上没有一个陈富认识的人,当时西沙也未开放,没有西沙工委的同意,普通人不能乘船上西沙的。然而陈富竟然悄无声息地从清澜港乘“琼沙2号”上船到了永兴岛。陈富迈着微跛的脚步度过漫长的舷梯,上船下船,其艰难可想而知,在孤悬海外的小岛上不用掏钱能找到饭吃,能找到水喝,让人匪夷所思。虽然部队领导对陈富的到访也很很热情,但仅凭陈富的口头陈述是无法确认的,最后也不了了之。现在想起来,凭陈富的一毛不拔的个性,所谓的广告费或许就是单方面的诉求,没有任何证据,不过,身无分文的陈富,能走躺“西沙之旅”,也同样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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