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即楚之“大林”,古已有名。《左传·文公十六年》载:“戎伐其西南,至于阜山,师于大林。”谓楚庄王即位之初,庸人率群蛮叛楚,楚军出大林拒敌之事。大林是楚都丹阳、鄢、鄀的南大门、纪南城的北大门,地势显要,易守难攻,既是楚腹地重要的天然屏障,又是楚王的苑囿,旧置有楚王放鹰台。 绿林系指一特定的林带,主体位于编县境内,向南绵延至当阳北。《旧唐志》“长林县”云:“晋分编县置长林县,以其栎林、长坂故也”。《荆门州志》更为清楚地指明:“晋于编县故城设长林县,并置武宁郡于编县,长林县与武宁郡俱立。昔时武宁至乐乡八十里中,拱林修竹,隐天蔽日,长林盖与此名。”编县故城在荆门西北,乐乡县治在荆门城北,编县东至乐乡八十里林带,因其地多栎树,故又称“栎林”。绿林的南界为荆山余脉尽处,编县、当阳县交界地带。当阳香炉山地处绿林南界边沿,属绿林的一部分,根本不能指整个绿林。 关于长坂所在,盛弘之《荆州记》云:“(当阳)县东有栎林长坂”。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云:“栎林长坂,在县西北九十里,翼德横矛处”。前者言“县东”,后者言“县西北”,实指一地。前者之“县”,指今当阳,后者之“县”并不是指汉当阳或今荆门,而是指唐长林县。长林县初治编县,后省入长宁县。隋开皇十年(598年),改长宁为长林,并移治荆门城北上泉岗。唐贞观二十一年(647年),长林治南移至藻湖(今长湖)西。贞元二十一年(805年),析长林北境设荆门县,寻废,仍属长林。其时,当阳已西迁,编县已废,自藻湖西长林西北九十里,正与《荆州记》所云:“(当阳)县东”长坂相合。 自唐以后,当阳与长林及荆门的称名、隶属、治所依然兴废变迁无常。唐武德四年(621年)于当阳地置平州,武德六年,改平州为玉州,贞元二十年(804年),于当阳设荆门军,领长林县。北宋建隆三年(962年),长林县移治蒙山东(今荆门市区)。开宝五年(972年),在长林复置荆门军,恢复当阳县。南宋绍兴十四年(1144年),省当阳县入长林县,两年后复置。端平三年(1236年),荆门军移治当阳。元至元十四年(1277年),升荆门军为荆门府(1382年复为军),移治长林。仍领当阳县。明洪武九年(1376年),降荆门州为县,省长林县入荆门县,次年,省当阳县入荆门县。洪武十三年,升荆门县为荆门州,复置当阳县为州属。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升荆门州为直隶州,领当阳、远安。直到1912年荆门降州为县与当阳县同属湖北省领辖后,荆门与当阳才完全区分开来。 基于此,唐宋以后的学者在注“当阳长坂”时,各执己说,莫衷一是。宋元之际的胡三省注《资治通鉴》云:“当阳长坂,在今荆门军当阳县东南百二十里”。《舆地纪胜》云:“长坂,在当阳县东北二十里”。《方舆纪要》云:“(长坂)今荆门州西北”。等等,无一不错讹百出。赵一清曰《方舆纪要·七十七》云:“当阳县北六十里有倒流桥,沮漳二水合流其下,即张飞据水断桥处”,更是集诸错而来,让人不知所云。以致《中华民国省区全志》(1912年版)对存在经年的当阳西南郊的“长坂”遗址,不得不存疑:“长坂在城东北,今图在城西南,恐非是。”因此说,长坂在今当阳东北,系指导大方位而言,实已在荆门之境,即今荆门市西南郊掇刀一带,古称“阪高”,南止于沙洋县西的纪山,直抵故楚都纪南城和江陵城。至今当地民间仍称岗地为“坂”,低洼地为“冲”,“坂”、“冲”之间的缓坡地为“塝”。 三、长坂之战发生在荆门 《三国志》关于汉末三国史事虽失于简略,但其作者陈寿著书之时与长坂之战发生时间相隔并不远,其记述的真实性、权威性是勿容置疑的。 《三国志·先主传》云:“曹公以江陵有军实,恐先主据之,乃释辎重,轻军到襄阳。闻先生已过,曹公将精骑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及于当阳之长坂。先主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曹公大获其人众辎重。先主斜趋汉津,适与羽船会,得济沔,遇表长子江夏太守琦众万余人,与俱到夏口。” 《三国志·关张马黄赵传》云:“表卒,曹公定荆州,先主自樊将南渡江,别遣羽乘船数百艘会江陵。曹公追至当阳长坂,先主斜趋汉津,适与羽船相值,共至夏口”。又云:“表卒,曹公入荆州,先主奔江南。曹公追之一日一夜,及于当阳之长坂。先主闻曹公卒至,弃妻子走,使飞将二十骑拒后。飞据水断桥,嗔目横矛曰:‘身是张翼德也,可来共决死!敌皆无敢近者,故遂得免”。 《三国志》关于长坂之战的记述表明:(一)刘备得知刘琮降曹、曹军南下后,匆忙率众自樊城、襄阳撤退。刘备兵分两路,一部由自己率领走陆路,沿南北大道南下,一部由关羽率领走水路,顺汉水、扬水南下,水陆两路的目的地是荆州重镇——南郡江陵。(二)曹操担心刘备占据江陵的“军实”,于是令五千轻骑自襄阳快速南追,经一日一夜急行军三百余里,在当阳的长坂追上刘备。(三)刘备在长坂大败后,不能再南下江陵,而是在张飞掩护下“斜趋汉津”,正好与关羽所率船队会合,得以共至夏口。 根据《三国志》所提供的方位、线路、距离及军情分析,东汉末年长坂之战的战场决不可能在今当阳城西南郊的“长坂坡”,而是在荆门市西南郊掇刀一带的古长坂。理由如下: 第一,从刘备南撤的行进路线看,长坂只能在南北大道及其近处。从襄阳到江陵的最佳路线是南北大道。南北大道是秦始皇 在楚北通中原的车道的基础上拓展夯实而成,由襄阳出发,经中庐、武安、仙居寺、栗溪、烟墩、川店到达江陵。由于烟墩以下多山林、沼泽、河流,自编县北迁、析置当阳后,南北大道便自仙居寺直出汉当阳“东城”南下,沿途经岳飞城西、纪山而南达江陵。这段东移的新大道因其经当阳县治“东城”,又全部穿行在当阳县域内,可被称为当阳道。汉当阳道坡缓路直,行走更方便,位于荆山余脉向南蜿蜒延伸的岗地上,其方位与旧南北大道(在西)、今207国道(在东)基本平行。刘备拥“众十余万,辎重数千辆”,“且被甲者少”,不可能放弃径直便捷的大道不走,舍近求远,绕道向西南,渡漳水、沮水,再回头渡沮漳河到江陵。刘备不走捷径走弯路,曹军也不直奔江陵,却跟在刘备后面绕圈圈,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刘备的行进路线还可证于鲁肃与刘备的长坂之会。东吴孙权欲联刘拒曹,派鲁肃前去游说。鲁肃“到夏口,闻曹公已向荆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表子琮已降曹公,备惶遽奔走,欲南南渡江。肃径迎之,到当阳长坂,与备会,……即共定交,备遂到夏口”。如果刘备绕过南北大道西南行,刘备与鲁肃在军情极其紧迫的情况下不可能相会于当阳长坂,鲁肃能“近迎之”,说明双方行走的线路是公认的、正在使用的当阳道,否则,很可能失之交臂,贻误战机。汉当阳道现已为考古发现所证明。1989年,荆门市博物馆专家在荆门城区西南郊发现一条古驿道直通汉当阳“东城”,其路面以青石为原料,经人工凿制而成。现尚有宽四米、长四百米的遗迹清晰可见。 《三国志》的相关记载,还能证明南北大道长坂以南部分至迟在东汉末年已东移而走当阳道。赤壁之战后,孙刘联军围攻曹仁据守的江陵,“别遣关羽绝北道”,关羽负责阻断江陵与襄阳曹军联系的通道——北道(即南北大道)。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末,吕蒙偷袭荆州(江陵)得手后,关羽自襄阳退师回救,“关羽还当阳,西保麦城”。麦城在旧南北大道南端旁,关羽如还今当阳,则应是东保麦城,如走旧南北大道则应是南保麦城。因此说,关羽还的是汉当阳“东城”,走的是东移后的由“东城”直过江陵的汉当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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