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仙岛石 · 发表于浙江省温州市 2019-2-26 19: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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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

文/仙岛石

痛。钻心的痛。撕心裂肺的痛。脚不停地扭动着，抽搐着。伸直。弯曲。又伸直。又弯曲。还不时钻出被子，觉得冷。缩回来，被子好重，压在疼痛的地方，就像一块巨石压着一样。我躺下又坐起，坐起又躺下。嘴里不停地呻吟着，压低声音嚎叫着。眼泪流出来了，心里所有的苦都跟着一起来了。仿佛就要这样死去了，内心无比的绝望。不时地呼喊着孩子的名字，哭诉着对他们的不舍与歉疚。我好想坐起来，我好想像以前一样，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拥着被衾，读几页钟爱的书，写几行生动的文字，可是命运却让我的身体背上了枷锁，飞不到灵魂想要去地方。

夜。漫长的夜。深沉的夜。

记忆中这样的疼痛过去好多年了，也是在夜晚发生的。半夜里的剧痛让我扭曲着身体大声呻吟。那时刚结婚不久，她睡眠本来就不好，估计也还没适应，竟然呵斥我吵醒她了。直到天亮去市五医院，医生诊断是胆囊炎，开了一点药，而且是医院自行生产的一种药水，喝了之后，当天就不痛了，十多年过去了，竟然没有复发过。那次的疼痛让我终生难忘，那个医院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原来，医生是可以这么厉害的。而现在这么的痛着，嚎着，她不停的安慰着我，却是无能为力。打开台灯，坐了起来，看着脚，已经肿得发亮，我用手去摩擦，想以此来缓解疼痛，可是才碰上去，还没有使劲，就痛得我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坐了不知道几分钟，又熄灯躺了下去，才午夜两三点，坐着又能有什么用？一片漆黑中，双眼睁得老大，我竭力忍着痛，忍着不发出呻吟的声音。我不想吵着她，更不想吵着隔壁房间的孩子。医生开的药是缓解的，之前的药有作用，但是对肾有伤害，医生嘱咐我不要再吃了。冬日的夜，无声无息的，外面的路灯光亮暗淡，像是也要进入梦境一样。然后，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对夜是情有独钟的，当白天的喧嚣逐渐落幕，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逐渐登场，我就开始了我的另一个生活，读书，有时也写写东西，后来是为了工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编学习资料，多年来，我养成了不到夜半不睡觉的习惯，有时候为了赶时间，要在天亮之前把几个年级的讲义全部编好，然后才上床睡觉，然后六点钟，我会准时醒来，有时一个梦还没有来得及做完。我与夜厮守着，不离不弃，一开始是趴在桌上拥笔书写，后来是敲击键盘，更多的是躺在床上，把枕头竖起来靠着，读一些喜爱的书，多少个夜晚，我捧着书读着读着就听见公鸡的鸣叫了，就看见窗户外面的曙光了，可是还是可以起来擦把脸精神抖擞地去上班。我的生活中，夜生活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

直到那一天，听到父亲倒下的那一天，我和弟弟一起开车回去，一路上眼泪就不停地涌出眼眶。一路上，我们的车没停什么，从中午直到夜深，漆黑的夜，两道耀眼的灯光驱散黑暗，却总是让我望不到头一样的感觉。赶到家，看到父亲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说话了，眼睛也看不到我们了，那一刻，我崩溃了，那一晚，我没睡，接下去的几个晚上，我都没睡什么了，我守着他，他走了之后，我还是守着他，我至亲至爱的父亲。我有想过他们最总会离去，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初秋的夜晚，风已经变亮凉了，我瑟缩着身子，与家人一起坐在他的身边，诉说着他的往事，不时有眼泪流出。办好父亲的丧事，又要回到赚钱养家糊口的地方，天没亮就出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凌晨，大山的影子都恍恍惚惚的，乡下一片寂静，我们出发了，回头望着独自站在大门外的母亲的孤独的身影，我的泪水流了满脸。夜深着，乡村一片静寂，我们的车穿越看不见却是很熟悉的山村，穿过熟悉的库区，很快就上了高速，在两道灯光的照耀下飞奔前行。我听见夜的深处，传来了几声重重的叹息。

冷冷的寒夜，漫长的寒夜，终于熬到了雄鸡的叫声了，黎明的曙光渐渐来临，我的双眼无法再合上，心里默念着：又是新的一天了……时光最是无情，也最是深情，它让深的更深，浅的更浅。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太多的回不去，够不着，得不到，那些青葱岁月，是人生中的一段剪影，留下的，是回忆，是想念，是无知年华里的一段过往。过去的一年里，伤，在眼里；痛，在心里。在这辞旧迎新的一刻，不说感谢，只对自己说，岁月静好，但愿能闲庭信步，不辜负大好人生！几年下来，我身体上的隐患终于开始发作。十多年了，我一直在担心着，以前不知道怎样保护，怎样维持，只是听了医生的话，戒了酒，父亲去世之后，我连烟也不抽了，以前熬夜读书写东西的时候可是离不了的，这下说戒就戒了。可是每次去检查，医生总是要我住院，说病情有点严重了，要住院观察，我每次都拒绝了。在外混生活，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这一住院，我的工作任务没有人可以代替。接二连三的下来，病情就更加严重了。这一次，医生说，你再不来住院，就可惜了，你还年轻，是要命还是要钱？我动摇了，只好住院，可是住院也只是全面检查，医生对这种病并没有对策，或者说无能为力，他们所做的也只能是维持了。住了将近一个星期，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我还感觉人晕晕乎乎的了。一晃，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出院以来，我一直就像生活在梦中。走路轻飘飘的，做事也无精打采，人更是消瘦了许多，更重要的，我现在看上去像病人了，而之前，虽然有病在身，但我一直还是像正常人一样。而这一次，我真的是倒下了，每天除了必做的编学习教材等事情，其它时间都是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妻子回去后，我有时候去买菜，走到去菜场的路上，感觉走不动了，又转回来了。这次搬的新家，离菜场远，几乎在北大街和西大街的两个菜场的直线距离的中点，都远，以前骑电瓶车不值什么，现在那个旧的也给卖掉了，我一出门就感觉到累。有时候去吃早餐都累。而且，这个地方住在五楼，要去七楼做饭，我每天爬楼梯都快累得踹不过气来了。再次来复查的时候，我的心充满惶惑。那天，我坐在车里等着检查的结果。等待，也是一种煎熬。其实，在这一步了，结果早已经知道。车窗外面冬雨滴答，就像敲打在我孱弱的躯体上，让我瑟瑟发抖。结果出来了，不仅没有好转，病情又稍有加重。从医院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飘着蒙蒙的冬雨，无声无息地打在车玻璃上，雨刷使劲地来回刮着，可就是刮不干净，前面的玻璃总是有一层雨雾蒙着。一个人在高速上开的时候，我真的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真想把方向盘随便一扭，就结束自己这种痛苦的生活。可是我忍住了，我再一次告诫自己，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的，我的两个孩子还在嗷嗷待哺，我不能不管他们只顾自己这么自私。夜，静悄悄的。雨点飘在眼前，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让我看不清前面的路。车子跟着前面的几盏红灯一路缓慢前行，悲伤的二胡声从车的音响里传出来，我似乎看见阿炳在缓步而行。将近一个小时后，下了高速，进了市区，霓虹灯多了起来。夜晚的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

转眼间，2018年就过完了。伤心的，难忘的，快乐的，都已经不存在了，眼前又是新的一年。自从被检查出这个病，我的心开始感到了迷茫。都说四十不惑，可是我又开始迷惑了，我的人生，我的未来，我的孩子我的家，我能用什么去书写？我能用什么去创造？很想写些什么，可是自从去医院住院回来，一直都是无精打采的，每天精神不振，坐不了半个小时，就要去躺下了，躺下了连书都看不进去，每天都是拿个手机虚度光阴，不想看了，就睡一会，醒了又看。我在一个又一个的迷茫的日子里，不知怎么办，每天连吃饭都是个问题，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搞得我现在对什么都神经过敏，吃什么都要考虑蛋白质，考虑下盐放得多不多，有时连多吃了一两口菜都感觉是罪过。每天白天没精神，晚上9点多就得睡觉，可是一般都是半夜就醒了，2点，3点，有时12点多就醒了，然后睡不着了，然后就熬着。看手机，医生说不要太累了眼睛，就听音乐，听多了也烦了，还是想看书，甚至想写些东西，天冷，手不敢拿出来。于是一切都浪费了。我的生命在提前浪费着。北岛说，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个又一个夜晚接踵而至，一个又一个夜晚又飞奔而逝，女儿的笑容总是在每一个夜晚出现在我的眼前，然后就是一声“爸比”或者“爹地”，瞬刻间可以融化我的心，让我刹那间忘记了所有的疼痛与烦恼，让我想起还有他们是我的希望与未来。“人生，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这么一点希望足可以支撑我坚持下去.夜深沉，可是“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冬天的夜晚，月光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撒落一地冷清。苍白的月光使人感到阵阵凄凉意，望着不再如水的月光，思绪穿过心情的那片温柔像雾一样点点蔓延，徘徊许久许久，最终在一声无奈的叹息声中飘散飘散……

2019.1.10